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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5

有时候,一种消遣娱乐的愿望吸引着他来到大街上,在走过几条吐着潮气的阴暗的小巷子之后,他来到人流稀少、充满阳光的广场上,在那里,铺着石板的马路边上,一些高大的建筑物投下了大片锯齿状的阴影。但是,再往前去,就又是货车,又是小店铺,一大群的人让他看着厌烦,——特别是星期天,——在从巴士底狱广场通往圣马德莱娜教堂的街道上,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之中,在沥青地面上,在一阵阵的哄笑声中,有一大队的人群行进着;他们卑鄙的面容,愚蠢的言论,汗淋淋的额头上所显示出的无知的满足感,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恶心。然而,一想到自己比这些人要优越得多,却又减轻了对他们直观上的厌倦。

他每天往工艺社跑,——为了得知阿尔努夫人什么时候回来,他经常从她母亲那里打听消息。问阿尔努,他的答复还是没有变:“现在情况越来越好。”他的太太和小女儿下个星期该可以回来了。她越是迟迟不回来,弗雷德利克就越是表示不安——以至于阿尔努被他的一片真情所感动,因而,三番五次地带他去上餐馆吃晚饭。

在多次长时间的交谈当中,弗雷德利克发现这位画商并不是很有才华。阿尔努可能也看出了这种冷淡的表情;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应该是给他还一点礼的时候了。

为了把事情办得像样一点,他把自己所有的新衣服都卖给了一位旧货商,用所得八十法郎,再加上自己剩下的一百法郎,他来到阿尔努家里,邀请他出去吃晚饭,勒冉巴尔也在那里,他们一起来到了普罗旺斯三兄弟餐馆。

公民一进去就开始脱掉外套,估计另两位会尊重他的选择,他就拟了一份菜单,点了几道菜。他懒得到厨房去亲自同厨师长讲,就下到地窖里,他熟悉里面的每一个角落,把店老板叫上来,显得博学多能地对他大讲一通说,他既对店里的菜不满意,也对酒和服务不满意。每上一盘新菜,每开一瓶不同的酒,他只吃了一口,或只喝了一口,就把手中的叉子放下,要么就把酒杯推得远远的,然后,将整只胳膊摊开,伸在桌布上,喊叫着说,我们再也无法在巴黎用晚餐了!最后,勒冉巴尔实在想不出吃什么东西来一饱口福,就自己要了一盘油拌青豆,虽然做得只有一半成功,但味道还算可以,他也就平静下来了。接着就同店里的侍者开始聊天,问到了以前在这里打工的几位外省的伙计:“安托尼现在在做什么?还有一个名叫欧仁的怎么样了?还有总是在楼下服务的那个小伙子泰奥多尔呢?那时候这里的酒菜讲究多了,像勃艮地的干酪现在几乎见不到了。”

然后,他问到了郊区地皮的价格,阿尔努做的是这种投机生意,不会吃亏的。不过,他一直在等待,任何价格也不肯卖,但损失了利息。勒冉巴尔将会帮他物色买主,另两位先生用一支铅笔在计算,一直到吃完甜点。

他们来到在梭蒙巷子里开的一家咖啡店里喝咖啡。在那里,弗雷德利克站着,记不清打了多少局台球,喝了多少杯啤酒,——他一直呆到深夜十二点多钟,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是由于怯懦、由于糊涂、由于心里空虚,还是朦胧地希望有某种能成全他爱情的奇迹产生。

到底何时才能再见到她呢?弗雷德利克失望了。可是,就在大约十一月底的一天晚上,阿尔努告诉他说:

“我老婆昨天回来了,你知道吗?”

第二天,五点钟,他就去她家了。

他首先祝贺她病重的母亲身体康复。

“她没有病,谁告诉你的?”

“阿尔努!”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接着补充说,她起初也非常担心,但现在这种心情已经没有了。

她坐在火炉旁边的一把花毯安乐椅上,他坐在一张长沙发上,帽子夹在膝盖之间;他们的谈话进行得很艰难,她不时地抛开他,使谈话冷场,他找不到机会来表达自己的感情。然而,当他在抱怨学习什么诉讼法的时候,她就回答:“是的……我理解……打官司的事……”说着,她低下头,突然静静地沉思起来。

他很想知道她此时在想些什么,甚至别的什么事情他都不想了。天快黑了,傍晚投下的阴影笼罩在他们周围。

由于要出去买东西,她站起身离开了,不一会儿,她戴着一顶女式呢绒帽,披一件灰鼠皮镶边的黑色披风,又出现了,他大着胆子说要陪她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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