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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5

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了,天气很冷,厚厚的浓雾弥漫在房子前面,使房屋的正面看上去模模糊糊的,并且在空气中散发出臭味。弗雷德利克快乐地吮吸着,因为隔着衣服的棉絮,他还觉察得出她那诱人的胳膊的形体;她的手套在一只有两个纽扣的羚羊皮手套里,他愿意将自己的吻倾注在这只小手上。由于石板路上打滑,他们有点摇晃,他感觉到他们两个人,好像是站在一块云彩中间一样,随风飘动。

街上的灯光把他重新唤回到现实中来。机会难得,时间不等人,他决定一直走到黎塞留路后,再表白自己对她的爱情。岂料,几乎与此同时,他们来到了一家瓷器店门前,她突然停下来对他说:

“我们到了,谢谢你!星期四见,像往常一样,是吗?”

聚餐又重新开始了,他越是经常去阿尔努夫人家里,他萎靡颓废的情绪就越是增长得厉害。

就像使用一种味道太浓的香水一样,总是凝视着这个女人,经常使他的神经受到刺激,这使他的性情降到了最深处,几乎变成了一种普通的感觉方式,一种新的生存模型。

他在煤气灯下碰见的那些妓女,一些练习吊嗓子的歌女,骑着马飞奔的马戏团女演员,步行走路的资产阶级女子,坐在窗户下面的年轻女工,由于相似之处,或者由于强烈的对比,所有这些女人都让他想起了他思念的另一位。沿着一家家的商店,他留心地看着开司米围巾,各种各样的花边和耳环上的宝石坠子,想象着这些围巾围在她的腰上,花边镶缝在她的短上衣上,坠子戴在耳朵上,把她的黑头发映衬得光亮生辉。在卖花女的花店里,鲜花含苞初放,以便她路过时挑选购买;在鞋商陈列的鞋橱里,用天鹅绒毛走过的缎子小拖鞋似乎像是等着她的脚去穿一样;所有的街道都通向她的住宅,马车只停在能够快速到达她家的有利位子上;巴黎的一切都与她紧密相连,这座特大的城市,连同它发出的所有的声音,就如同一支庞大的管弦乐队一样,在她的身边尽情地演奏。

当他走到植物园的时候,看见一棵高大的棕榈树,将他的思绪带到了那些遥远的国度。他们在一起漫游天下,骑在单峰驼的驼背上,蹲在象帐下面,在蓝色群岛之间的游艇舱里,或者并排骑着两匹系着小铃铛的骡子,在绿茵茵的草地上,两匹骡子碰在折断的石头柱子上,失足跌倒。有的时候,他在卢浮宫里停下来,流连忘返于古画之前,他的爱情拥抱着她一直伴随到消失的世纪之中,他以她来替代画中的人物。她戴一顶女式圆锥形高帽,两只膝盖跪在一扇铅封玻璃窗户后面祈祷。她静静地保持着坐姿,就像卡斯蒂利亚卡斯蒂利亚是西班牙的中部地区,古时候是一个邦国。或者佛兰德佛兰德是荷兰、比利时和法国三国沿海历史地区。的贵妇人一样,上衣的领子上了浆,打了皱褶,身子像一条吐着大水泡的鲸鱼。随后,她从宽大的斑岩楼梯上走下来,在一些上议院议员当中,在一顶鸵鸟羽毛的天盖形篷帐下面,她身着一件锦缎袍子。有时候,他梦想着她穿一条黄颜色的丝绸长裤,盘坐在穆斯林一个大户人家的后宫中的褥垫上;——一切美的东西,星星的闪烁,音乐中的某些曲调,一个句子的说法,一道轮廓,这些都会在无意识当中,以一种突然的方式,让他勾起对她的联想。

至于试图使她成为自己的情妇,他可以肯定所有的尝试将会是枉费心机的。

有一天晚上,迪特梅尔来了,吻着他的额头;洛瓦里亚一边同样地吻着他,一边说:

“你允许的,对不对,根据朋友们所享有的特权?”

弗雷德利克结结巴巴地回答:

“我觉得我们大家都是朋友嘛!”

她接着说:

“不都是老朋友!”

这是事先间接地加以拒绝。

再怎么办呢?直接告诉她,他爱她?这不用说,她会拒绝他;或者,她一生气,就会把他从她家里赶出去。然而,他宁可忍受着所有的痛苦,也不愿意失去再也见不到她的可怕的机会。

他妒忌钢琴家的才能,军人的刀伤,他希望害一场大病,危及到生命,以此种方式来引起她的兴趣。

有一件事情总是让他感到很吃惊,这就是他从来不忌妒阿尔努;他不能想象她光着身子不穿衣服的情景,——因为她的羞耻之心似乎是天生就有的,这使她将自己的性爱藏匿于一种神秘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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