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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文学第四

  孙楚为亡妻服丧期满后,写了一首诗拿给王济看。王济说:“不知道文采是由感情生发出来的,还是感情由文采表现出来的?看了这首诗感到凄凉,更增添了夫妇间的深情厚义。”刘勰《文心雕龙·情采篇》“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就是从这两句演化而来。

  七十六

  郭景纯诗云①:“林无静树,川无停流。”阮孚云②:“泓峥萧瑟③,实不可言。每读此文,辄觉神超形越④”。

  【注释】

  ①郭景纯:郭璞(276—324),字景纯,河东闻喜(今属山西)人。博学有高才,而讷于言论。词赋为中兴之冠。好古文奇字,妙于阴阳历算,精于卜筮。东晋初为著作佐郎,后王敦任为记室参军。因反对王敦起兵而被杀,追赠弘农太守。

  ②泓峥:水深山高。

  萧瑟:形容风吹树木的声音。

  【评析】

  郭璞的游仙诗最为著名,这两句诗于平淡之中寓深意,透着仙风道骨,令人回味无穷。

  七十九

  庾仲初作《扬都赋》成①,以呈庾亮,亮以亲族之怀②,大为其名价,云可三《二京》、四《三都》。于此人人竞写,都下纸为之贵。谢太傅云③:“不得尔④,此是屋下架屋耳⑤,事事拟学,而不免俭狭⑥。”

  【注释】

  ①庾仲初:庾阐。

  ②怀:情怀。

  ③谢太傅:谢安。

  ④尔:如此。

  ⑤屋下架屋:比喻事物的重复,只知摹仿,毫无新意。

  ⑥俭狭:指内容贫乏狭窄。俭,贫乏。

  【评析】

  庾阐完成《扬都赋》后,送给庾亮看,庾亮出于亲族之谊大加赞赏,誉之为可与《二京》、《三都》媲美。但是谢安则据实评论,认为此赋不过是“屋下架屋”的摹拟之作,内容贫乏,并不足取。

  八十

  习凿齿史才不常①,宣武甚器之②,未三十,便用为荆州治中③。凿齿谢笺亦云④:“不遇明公⑤,荆州老从事耳⑥!”后至都见简文⑦,返命,宣武问:“见相王何如⑧?”答云:“一生不曾见此人。”从此忤旨⑨,出为衡阳郡⑩,性理遂错⑾。于病中犹作《汉晋春秋》⑿,品评卓逸。

  【注释】

  ①史才:史学才华。

  不常:不同寻常。

  ②宣武:桓温。

  ③荆州治中:荆州刺史属下的治中职务。荆州,桓温当时担任荆州刺史。治中,官名,刺史的助理,主管文书。

  ④笺:书信。

⑤明公:对有名位者的尊称。

  ⑥从事:州刺史的佐吏。习凿齿原为州从事,桓温赏识其才,在一年中提拔他三次,升其为治中。

  ⑦简文:简文帝司马昱。

  ⑧相王:简文帝司马昱当时以会稽王的身分担任丞相,故称。

  ⑨忤旨:指违逆桓温的意思。

  ⑩出:指调出荆州。

  荥(xíng形)阳郡:治所在今湖南湘潭西。

  ⑾性理:性情理智,神志。

  ⑿《汉晋春秋》:习凿齿作,记述东汉光武帝至西晋愍帝间的历史。

  【评析】

  习凿齿的史学才华不同寻常,桓温很器重他,不到三十岁,就任用他为治中。习凿齿在感谢信中也说:“如果不是遇到明公,我只不过一辈子是个荆州的老从事罢了。”后来习凿齿到都城谒见了司马昱,桓温问:“见到了相王,你认为他怎么样?”他回答说:“我一生中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从这件事开始就忤逆了桓温的心意,被调出荆州任荥阳郡守,于是他的神志就错乱了。但他病中还在写《汉晋春秋》,评论史实和人物,见识卓越不凡。

  八十二

  谢太傅问主簿陆退①:“张凭何以作母诔,而不作父诔?”退答曰:“故当是丈夫之德②,表于事行③;妇人之美,非诔不显。”

  【注释】

  ①谢太傅:谢安。

  陆退:字黎民,晋吴郡吴(今江苏苏州)人。张凭的女婿。官至光禄大夫。

  ②丈夫:男子的通称。

  ③事行:指事业。

  【评析】

  谢安问主簿陆退:“张凭为什么只写哀悼母亲的诔文而不写哀悼父亲的诔文?”陆退回答说:“应当是男人的德行表现在事业上;而妇人的美德没有诔文就不能得到表彰。”可见魏晋士人对妇女也能体现出了某种程度的尊重和重视。

  八十八

  袁虎少贫①,尝为人佣载运租②。谢镇西经船行,其夜清风朗月,闻江渚间估客船上有咏诗声③,甚有情致;所诵五言,又其所未尝闻,叹美不能已。即遣委曲讯问④,乃是袁自咏其所作《咏史诗》⑤。因此相要⑥,大相赏得。

  【注释】

  ①袁虎:袁宏。

  ②佣:受人雇佣,雇工。

  ③谢镇西:谢尚。

  江渚:江中的小洲。

  估客:商贩。

  ④委曲:原委,经过。

  ⑤《咏史诗》:见《艺文类聚》卷五十五《杂文部·史传》。

  ⑥要:通“邀”,邀请。

  【评析】

  袁宏年轻时很穷,曾经被人雇佣运粮。有天夜里清风明月,镇西将军谢尚乘船经过,听到江中小洲边的商船上有吟诗声,很有情趣,所吟诵的五言诗又是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便赞美不止。谢尚立即派人把情况问清楚,原来是袁宏在吟诵自己作的《咏史诗》。于是就邀请袁宏,大加赏识。可见魏晋时期虽然讲究门第,但只要有才学,哪怕出身贫寒之人,还是能够得到人们的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