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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

这些货物上来了,别的货物下去了。飞驰而来的嗖嗖声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放下书本,抬眼望去,看到一些高大的松树像是长了翅膀,从格林山区和康涅狄格州一路飞来,这些树是从遥远的北方山区砍下的,它们像离了弦的箭一样,10分钟不到,就穿过了这个城市,人们的眼睛还没眨一下,它就成了某个大旗舰的桅杆。(见弥尔顿的《失乐园》。)

听!牛车开来了,千山万壑的牛羊全都挤在上面,什么天上的羊圈啦,马厩啦,牛棚啦,什么手持牧杖的赶畜人啦,赶着羊群的牧童啦,全都来了,只有山上的草原例外,山风吹得它团团打转,就像落叶在秋风中不停地飞旋一样。空气中充满了牛羊的咩咩声,牛群挤来挤去,仿佛经过的是一个放牧的山谷。前面领头的老羊只要一晃动脖子上的羊铃,大山就会真的像老羊一样跳跃,而小山则像小羊。一车赶畜人挤在牛羊中间,和它们享受同样的待遇,他们虽然没了职业,但是手上依然抓着根没用的棍子,也算是恪尽职守的标志吧。但是他们的狗哪儿去了?对他们来说,狗已溃不成军;它们完全给遗弃了,连嗅觉都没有了。我好像听到它们在彼得博罗山(在新罕布什尔州南部,从康科德这儿可以看得见。)后狂吠,又好像听到它们在格林山的西坡那儿喘气。它们不会见到牛羊被杀的场面。它们的职业也没了。它们的忠诚和精明都不行了。它们会灰溜溜地溜进狗窝,或许还会发野,和狼或狐狸结成联盟。你的游牧生活就这样随风而去了。但是钟声响了,我得离开轨道,让火车通过,——

铁路于我算个啥?

我心无意去观望,

迢迢铁路止何方。

满山沟壑皆填满,

燕子从此有堤岸。

铁路促使黄沙扬,

又使黑莓处处长。

可是我穿越铁路,就像穿越森林中的乡村小道一样。我不会让它的烟雾、蒸汽和嘶嘶声弄瞎我的眼睛,毁坏我的耳朵。

现在,火车走了,整个骚动着的世界也随之而去了,池塘里的鱼再也感受不到隆隆的声音了,我呢又格外地孤独起来。在随之而来的漫长下午里,或许只有远处公路上传来的辚辚车声或萧萧马鸣,才会打断我的沉思。

有时候,一到星期天,我就听到了钟声,顺风的时候,林肯、阿克顿、贝福德,或康科德的钟声听上去柔和悦耳,仿佛是自然的旋律,真值得飘到旷野去。在遥远的森林上空,这一钟声嗡嗡颤动,仿佛地平线上的松针就是竖琴上的一根根琴弦,撩拨之下,嗡嗡作响。就是再远,所听到的各种声音也是一个效果,它们是宇宙的竖琴所发出的颤音,就像遥远的山脉,由于大气横亘其中,使得山脉染上了蔚蓝色彩,因而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我感到这一次传来的是一首美妙的旋律,在空气的作用下越拉越长,它和森林中的每片松叶每根松针都进行交谈,最后,风雨接过了这部分声音,经过变调,又让它从一个山谷回荡到另一个山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回声就是原声,其种种魔力与魅力也正在于此。这不仅仅是把值得重复的钟声加以重复,而且还是部分地重复森林之声,林中仙女吟唱的也正是这些平凡的言语和美妙的乐音。

傍晚,森林尽头的地平线上传来了牛的哞哞声,优美动听,起先我还误以为这是偶尔给我吟唱小夜曲的行吟诗人在吟唱,他们或许正翻山越岭,四处浪游,但是声音一拉长,就变成了老牛的叫声,变成了廉价的自然音乐,使我感到十分失望,不过失望之余,我也颇感欣慰。我清清楚楚地说过,这种吟唱颇似牛叫,我这么说并非挖苦,只是想表达我对青年歌手的欣赏,说到最后,这两种声音都是天籁。

夏天有一段时间,每天晚上一到7点半,火车通过,三声夜鹰就会吟唱半个小时的晚祷曲,它们坐在我门旁的树桩上,或栖在我房屋的脊梁上。每天晚上,太阳一下山,它们就会在某个特定时间的五分钟内,开始吟唱,那时间跟闹钟一样准确。有机会熟悉鸟儿的习惯,真是难得。有时候,我听到森林各处,四五只鸟儿同时鸣唱,偶尔,一只鸟音还会比另一只高出一小节,它们离我很近,我不仅能听出每个音符后面的嗡嗡声,而且这种嗡嗡声很奇特,就像是一只苍蝇落进了蜘蛛网,只是声音更大。有时候,一只鸟儿会在森林中绕着我盘旋,离我只有几英尺,好像给绳子拴住了一样,或许是我离鸟蛋太近的缘故吧。它们彻夜吟唱,到了黎明时分,或在黎明到来之前,它们的鸣唱又会格外地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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