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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怪杰辜鸿铭-张文襄幕府纪闻

辜鸿铭部郎云,日本故相伊藤侯指伊藤博文,日本明治时期内阁总理,一八九八年曾来中国,在武昌与张之洞及其幕僚相见。当时为侯爵。甲午后解职来游中国,至武昌,适余所译《论语》英文告成付刊,即持一部赠之。伊藤侯谓余曰:“闻君素精西学,尚不知孔子之教能行于数千年前,不能行于今日之二十世纪乎?”余答曰:“孔子教人之法,譬如数学家之加减乘除,前数千年其法为三三如九,至如今二十世纪,其法亦仍是三三如九,固不能改如九为如八也。”云云。予闻此言,谓辜部郎曰:“君今尚不知目今二十世纪数学之业已改良乎?前数学谓三三如九,今则不然。我借洋款三三如九,则变作三三如七;俟我还洋款三三如九,则变作三三如十一。君尚不知此,无怪乎人谓君不识时务也。”

孟子改良

陶靖节指东晋诗人陶渊明,私谥靖节,故称。诗云:“诗书复何罪,一朝成灰尘,区区诸老翁,为事诚殷勤。”此言诗书自遭狂秦之火,至汉代真读书人始稍能伸眉吐气,然亦老矣,检收残篇,亦多失其真。且当时守旧党如董仲舒辈,欲售其顽固之奸,恐亦不免改窜原文。近有客自游日本回,据云在日本曾见有未遭秦火之《孟子》原本,与我今所谓《孟子》七篇多有不同,譬如首章其原本云,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仁义之说可得闻乎?”孟子对曰:“王何必仁义,亦有富强而已矣!”云云。又如,“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一章,其原本云:“孟子道性恶,言必称洋人”此处是辜氏反用孟子语句,以讽世。《孟子·梁惠王上》原句为:“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孟子·滕文公上》原句为:“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云云。

践迹

“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朱子解曰:“善人质美而未学。”又引程子言曰:“践迹如言循途守辙,善人虽不必践旧迹,而自不为恶。”余窃以为,践迹一解,盖谓行善事不出诸心,而徒行其外面之形迹,即宋儒所谓客气。如“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此皆所谓践迹之孝也,故孔子不谓之孝。曾子论子张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朱子谓堂堂容貌之盛,言其务外自高,务外自高而欲学为圣人之道,其学必不能化其弊,必至于践迹,故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此孔子对症下药也。盖学圣人之道而践迹,即欲求为善人而不可得,况圣人乎?后有荀卿亦学为圣人之道者,其学终至于大醇而小疵,盖亦因务外自高所致。东坡论荀卿曰:“其为人必也刚愎不逊,自许太过。”是亦自高之一证也。今日张文襄亦出自当日清流党,夙以维持圣人之道自任,而其门下康、梁一出,几欲使我中国数千年来声明文物一旦扫地净尽。东坡谓荀卿明王道,述礼乐,而李斯以其学乱天下。噫!学为圣人之道不化而至践迹,其祸之烈一至于斯。然其致病之原,乃由务外自高所致。禹对舜之言曰:“无若丹朱傲。”傅说之对高宗曰:“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傲与逊之间,此圣学纯粹与不纯粹之所由判也。

务外

《荀子·儒效篇》云:“我欲贱而贵,愚而智,贫而富,可乎?曰,其唯学乎。”“乡也,混然涂之人也,俄而并乎尧、禹,岂不贱而贵矣哉!乡也,效门室之辨,混然曾不能决也,俄而原仁义,分是非,图回天下于掌上,而辨白黑,岂不愚而智矣哉!乡也,胥靡之人,俄而治天下之大器举在此,岂不贫而富矣哉!”按荀子劝学,不可谓不勤,然犹不免歆学者以功利。荀子讥墨之言曰:“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余谓荀子亦蔽于用而不知学。何谓学?曰:“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夫明道者明理也,理有未明而欲求以明之,此君子所以有事于学焉。当此求理之时,吾心只知有理,虽尧禹之功不暇计,况荣辱贫富贵贱乎!盖凡事无所为而为,则诚;有所为而为,则不诚,不诚则伪矣。为学而不诚,焉得有学?此荀子之学所以不纯粹也。犹忆昔年张文襄赀遣鄂省学生出洋留学,濒行,诸生来谒文襄,临别赠言慰之曰:“生等到西洋,宜努力求学,将来学成归国,代国家效力,带红顶,作大官,可操券而获,生等其勉之。”云云。此与《荀子·儒效篇》勉励学者语又奚以异?余谓文襄之学本乎荀子者,盖以其务外自高,故未脱于功利之念也。昔孔子有言:“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知此则可以言学。

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