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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怪杰辜鸿铭-张文襄幕府纪闻

看画

昔有人与客谈及近日中国派王大臣出洋考究宪政,客曰:“当年新嘉坡有一俗所谓土财主者,家资巨万,年老无子,膝下只一及笄女儿,因思求一快婿入赘作半子,聊以自慰。又自恨目不识丁,故必欲得一真读书、宋玉其貌之人而后可。适有一闽人,少年美丰姿,因家贫往新嘉坡觅生计,借寓其乡人某行主之行中。土财主时往某行,见美少年终日危坐着书,窃属意焉。问某行主,知是其里人欲谋事者,遂托某行主执柯,事成,某少年即入赘作土财主家娇客。入门后无几何,土财主召美少年,曰,从此若可将我家一切帐目管理,我亦无须再用管帐先生。美少年赧然良久,始答曰,我不识字。土财主骇问曰,曩何以见若手不释卷终日看书耶?少年答曰,我非看书,我看书中之画耳。噫!今中国王大臣出洋考察宪政,亦可谓之出洋看洋画耳。

华侨

《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载:范蠡浮海出齐,变姓名,自谓鸱夷子皮。耕于海畔,苦身戮力,父子治产,居无几何,治产数十万,齐人闻其贤,以为相。余谓范蠡者,即当日之华侨也。想当日,齐国穷无聊赖之一般官绅大开欢迎会时,必定要请招待员,挂国旗,奏军乐,吃大餐,有一番大热闹,惜太史公记载陶朱公事,未曾将此热闹情形以龙门之笔描写之,至今犹令人费三日思云。

照像

辜鸿铭部郎云:“余昔年初到英国,寓学堂教授先生家。一日诣通衢,见道旁驻一高轮马车,乘坐其上者为美男子,衣服丽都,花簇簇缀冠,上衣缘边悉用金缕蟠结,似显者状。旋见一旧服者,自市肆出,升车接缰在手,扬鞭而去。余归告先生曰:‘今日见一贵官。’并言其状。先生曰:‘汝误矣,彼冠簪花衣金缕衣者,仆也;服旧服者,此仆之主,贵人也。’余曰:‘贵人何以不自著金缕衣,而反以施之于仆,胡为邪?’先生曰:‘不然,凡贵人欲观人者也,故衣朴素;贱者欲取观于人者也,故衣华丽。汝谨志之。’此与吾《中庸》所谓‘衣锦尚,恶其文之著也’同义。我中国风俗,向贱优伶,固谓其欲取观于人也。不料今日中国号称士大夫者,事事欲取观于人,即如摄影小照,亦辄印入报纸,以夸炫于人,是亦不知贵贱之分也。噫,陋矣!”

发财票

国朝张尔岐张尔岐(1612—1677):清初经学家。先生《蒿庵闲话》云:“荀子曰:‘国法禁拾遗,恶民之惯以无分得也。’此语有味。人偶有所得于分之外,必不能复力于分之内,其得失常相敌,而用之也必侈,侈于用而不力,则立尽之术也。原其始,则无分之得为之祸也。”余谓无分之得,足以祸民,本国法所宜禁,此乃言礼教之常耳。如近今禁售彩票,盖亦恶民之惯以无分得也。然亦须观时局如何,若今日天下多穷无聊赖之人,有时购买一纸彩票,得者无论矣,即不得者,亦尚可作旦暮希望,聊以博生人之趣,今并此生人之趣而亦绝之,吾不知穷无聊赖者,以后更作何聊赖耶?

卖穷

袁简斋《诗话》有句云:“若使桑麻真蔽野,肯行多露夜深来。”此仁人之言也。我中国江浙两省,素号繁华富庶之区,倚门卖笑者固有其人,然昔年所谓苏班妓女,其声价甲于天下,未闻肯跋涉他省作卖笑生涯者。今则不然,凡行省商埠,无不有苏班妓女展转营业,托足其间。观于此,今日中国尚谓有教养之道邪?可慨也。有西人曾谓余曰:“今日上海卖娼者何如此其多?”余曰:“此非卖娼也,卖穷也。”

不枉受穷

国朝张尔岐《蒿庵闲话》云:“邹吉水即邹元标,江西吉水人,因称邹吉水,明万历年间东林党领袖之一。曰:‘世人相见诉穷,便是贪欲影子。这穷字断送多少豪杰,试看先辈赫赫者大段穷人,如何他便耐的,今人便不耐,此处不可不思。’先生此言,真我辈药石。又念耐穷,如何得赫出来,此中大有事在。不得所事,只知耐穷,一懒惰无能之人而已。要之知所从事,遇穷便自增长气骨,开通识见,不然,富贵枉受富贵,穷亦枉受穷也。勿求增财,但求减用,减欲,斯减用矣。”余谓吾人居今之世。当以“增长气骨,开通识见”八字书诸绅以自儆。

叶君传(存目)

英将戈登事略(存目)

赠日本国海军少佐松枝新一氏序(存目)

士说

张文襄曾问余曰:“外国各领事本文职,而佩刀何故?”余答曰:“此士服也。”西洋本以封建立国,一国之中有贵族,有平民。平民脱民籍后,武者为士,文者为史。其服制,史则宽衣博带,如今在中国牧师神父所服者是。士则短衣佩刀。领事虽文职,亦属士类,故遇大典礼,则短衣佩刀,服士服也。窃谓今日我中国有史而无士,考古制,通六书者为史,在行伍者为士,故有甲士、士卒之称。两汉、三国时,宰相犹以剑履上殿,为当时朝廷特赐异数,然于此见古制尚存,是时为士者亦尚知士之本义。自唐以后,古制渐泯,乃以能文章应科第者为士,于是名则为士,实则为史,士之本义全失矣。吾故曰:“今日中国有史而无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