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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第二篇

有了这两个因数便可以知道夷、齐何以能传,由、光何以不传。虽然他隐隐约约地在骂孔二先生有点畸重畸轻,但他不敢直说出口来,只是细细地分析出了上项的原因,便总括一句,“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此?”——这就是对于上文的“夫孔子叙列古之仁圣贤人若伯夷、吴太伯之伦详矣,以余所闻,由、光谊至高,其文辞不少概见,何哉?”的答案。“彼”是指的伯夷、吴太伯,“此”是指的由、光。这在文脉上十分明晰,但因为在这一问一答的中间插进了一段伯夷、叔齐的传说在里面,这把古今来的注疏家、批评家便完全弄昏迷了。他们都解释为“其重道义,其轻富贵”。这真是有点滑天下之大稽。

那传末落尾的两句:所谓“岩壑之士趋舍有时”,这是把“时”字的因数点醒了出来;又有所谓“后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士乌能施于后世”,这所点醒的是“人”字的因数。他如“若此类名湮灭而不称悲夫”的“此类”,所指的也就是许由、务光了。

年假过后回到学堂里去,前学期的成绩公然还是第二,这更增加了自己的自负心。所有一切不良的习惯不消说又要继续起来。我的懒惰、散漫、骄傲,差不多连自己都觉得有几分讨厌。这时候又是性的烦闷非常猖獗的时候,自渎的行为差不多一天有两三次。

有一种顶奇怪的心理便是觉得自己太丰满,总要想再瘦削一些,希望如像尚之那样的瘦削。要想自己瘦削便不免愈见自戕,以为这样是促使自己美好的唯一的妙策。

我脸上的红晕不知道几时已全盘消去了。

就在这时候学堂里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打击。

学校在第一学期中星期六是有半日休假的,城内的学生还可以回家留宿。自从第二学期起,这个制度便废了。学生们都要求复活,尤其是城里的学生们。

我们举代表向办事人要求,甲班的代表就是我。

我们要求,要求不遂便同盟罢课。

这样一来风潮便渐渐扩大了。

学生里面当然也有不少的卑劣分子,私下和办事人串通。办事人便定下了一个奸计,他们要召集学生谈话。全堂的学生召集在一个大讲堂上,易老虎走来又用他的严威向学生们警告了一场。他说:“学堂在礼拜六是可以放假的,不过替你们的学业和健康设想,才把这个制度废了。你们一定要要求放假,以后也可以照办。但你们这同盟罢课真是大逆不道。”他又说:“我晓得这也并不是你们全体的意志,只是有一二败类在里面怂恿;这一二败类要希望你们指摘出来,不然就要全盘斥退,看你们回去怎样对得起自己的父兄!”

他威胁一阵又劝诱了一阵,都没有甚么效果;是那水晶猴子的杜先生出来提议,他说用无记名投票的选举法罢,那个是这次的罪魁,让学生们投票选举。

这样一来学生方面便全盘失败了,开票的结果除少数白票外,我竟以一百几十票的多数当选。当堂宣布死刑,我受了退学的处分。

由学校把行李一切搬了出来,在城内的一家客栈里面凄凄凉凉地过了一夜。

那时候真是不免有无限的凄凉,甚至于有落泪的时候。但是我的凄凉,我的落泪,并不是对于我自己的后悔,宁是对于同学们的卑劣、办事人的阴险的一种失望的悲愤。

我在学生里面主持,办事人方面分明很明白的;要斥退我便直截了当地斥退好了,为什么要经过那样一道手段,使学生们都成了一群卖友的人?在办事人方面斥退我或者真是出于一种苦心,但是这样的苦心在我自己是怎么也不能够谅解。

我被斥退了,我决心不回家,我想要上成都去,张伯安、吴尚之都在替我经营盘费,预算在城里要耽搁一两天才有着落。

但是,出乎意外的是就在我被斥退了的第二天下午,我的父亲突然进城来了。父亲也落在我住着的客栈里。我是住在那客栈的官房里的,父亲走进房来,本是忧郁的面色,被忧愁和不快的情绪紧锁着,愈见严重得可怕。我不晓得父亲会来,头上是依然辫着长搭辫子的,父亲一看见我,便将就我头上的发辫来做皮鞭在我身上鞭打了几下。“你这不成材的东西!”他骂了我一声,便沉默着倒在床上睡着了。

原来一切的经过父亲已经早知道了。学校在要斥退我的那一天,已经专派了一个人到我家里去。杜先生直接写了一封信去给父亲。父亲看了信便立刻赶来了。

斥退!这是最严重的刑罚,在当时就好像由秀才革成了白丁一样。父亲是把这件事情看得非常严重的。

父亲来的消息一到,杜先生就在那天下午走来拜访。杜先生是我们母亲的一位族孙,但他和我们大哥相好,他叫我们父亲是“世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