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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第十章

“你肯定坐过汽车了。”他说。

领子后面和两肩上都沾满了尘土,蒙上了一层灰色。

“从巴荣纳来。”

“哎呀。”他说,“从你这一身灰尘我就知道你坐过汽车了。”于是我给了他两个铜币。

在街道的尽头,我看见那座大教堂,就径直走过去。第一次看见这座大教堂时,觉得它的样子真是难看得可以,可是现在我却很喜欢。走进教堂,里面很幽暗,几根柱子高高地竖着。有做祷告的人,有熏香的味道,还有几扇漂亮的大花玻璃窗。我跪下开始祈祷,为我能想起来的所有人祈祷:波莱特、迈克尔、比尔、罗伯特·科恩和我自己、所有的斗牛士;我所钟爱的斗牛士单独一一祈祷,其余的人就拢在一块儿了,然后又为自己祈祷了一遍。但给我自己祈祷的时候,感觉自己昏昏欲睡,所以就祈求这几场斗牛会很精彩,狂欢节能够热热闹闹的,保佑我们能多钓几次鱼。我在寻思还有什么别的事要祈祷的,要是能再有点儿钱也不错,所以我祈祷能大发一笔。然后我就开始想该怎么发财。一想到弄钱,我就想到了伯爵,想他现在在哪里——那天晚上在蒙马特之后就没再见过他,开始感到遗憾。还想起波莱特告诉我有关他的一些可笑的事儿。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跪着把前额顶在面前长木凳的靠背上,想到自己还在祈祷,就感到有点惭愧,为自己是一个糟透了的天主教徒惭愧。但是意识到我自己对有心无力,至少是现在,或是永远。不管怎么样,天主教终究还是一种伟大的宗教,只希望我能心怀虔诚,或许下次来的时候我能做到。随后我走出教堂,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在灼热的阳光下,我能感觉到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依然汗渍渍的,我能感到它们在太阳下被烤干。阳光火辣辣的,我贴着一些楼房,顺着巷子走回旅馆。

晚上吃饭时,我们发现罗伯特·科恩已经洗过澡、刮过脸了,理了头发,还洗了头,然后还抹了点什么东西好让头发不支棱起来。他很紧张,我也懒得管他。圣塞瓦斯蒂安来的火车应该九点到达,如果波莱特和迈克尔来的话,他们就该坐这班车。九点差二十分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吃到一半,罗伯特·科恩就从饭桌边站起来,说要去车站。我存心想捉弄他一下,就说要陪他一起去。比尔说,要他扔下晚饭跑出去还不如宰了他,我说我们很快就回来。

我们步行到车站,科恩紧张兮兮的样子让我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我希望波莱特在这班火车上。火车晚点了,我们坐在外面行李推车上等着,四下一片漆黑。在和平年代,我可从来没见过谁像罗伯特·科恩这么紧张,还这么急切的,我觉得挺好玩的。这种幸灾乐祸是卑劣的,可我的确幸灾乐祸了。科恩就有这种神奇的能力,他能刺激任何人,使之表露出一种劣根性。

过了一会儿,我们听见高地另一头远远传来汽笛声,然后看见火车的前灯从山坡上一路驶来。我们走进车站,挨着出站口,和人群挤在一起。火车进站停下,人们开始从出站口出来。

他们并不在人群当中。我们一直等到所有乘客都出了站,上了公共汽车、出租马车或者和他们的亲朋好友一起穿过黑暗走向城里。

“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来。”罗伯特说。我们走回旅馆。

“我倒以为他们可能会来。”我说。

我们走进旅馆时,比尔正在吃水果,旁边还有一瓶酒快喝光了。

“没来,呃?”

“没有。”

“明儿早晨给你那一百比塞塔行吗,科恩?”比尔问,“我还没兑换这儿的钱呢。”

“嗨,别放在心上。”罗伯特·科恩说,“我们赌点别的吧。斗牛如何?”

“可以是可以。”比尔说,“但你大可不必呀。”

“这等于拿战争来打赌。”我说,“你不需要考虑任何经济上的利益。”

“我真是等不及想看斗牛了。”罗伯特说。

蒙托亚走到我们餐桌边,他手里拿着一封电报。

“是给你的。”他把电报递给我。

上面写着:夜宿圣塞瓦斯蒂安。

“是他们发的。”我说。我把电报塞进口袋,要在平时我就递给大伙儿看了。

“他们在圣塞瓦斯蒂安过夜。”我说,“问你们好。”

我不知道当时从哪儿来的一种想要捉弄他的冲动。当然,其实我知道。这不过是对他和波莱特之间发生的那点事的一种盲目而又毫不宽容的忌妒。尽管我心里清楚这再正常不过,但也不能改变自己的感受。我当时确实恨他。直到午饭时表现出那种居高临下的调调,还去理发、洗头、抹油什么的之前,我并不觉得我会真的恨他。所以我把电报装进了口袋,反正也是发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