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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夏尔不能就这么下去呀。太太下了决心,先生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嫌烦,竟不加反驳就让步了。但还是又拖了一年,等孩子行过初领圣体仪式。

一晃又是半年,第二年这才决定送夏尔上鲁昂中学。那是十月底,由他父亲亲自送去的,其时正逢圣罗曼庙会。

夏尔当时的情形,现在我们谁也记不清了。只知道他是个性情温和的孩子,该玩的时候就玩,该学的时候就学,到课堂用心听讲,回寝室安分睡觉,进饭堂就好好吃饭。他的家长联系人是手套街一个五金批发商,每月一次找个星期天,在店铺打烊之后,把他接出来,打发到码头散散步,看看船,然后七点钟一到,赶在晚饭之前送回学校。每星期四晚上,夏尔用红墨水给母亲写一封长信,用三个面团封口;然后他就复习历史笔记,或者看一本扔在自习室的旧书《阿纳喀尔席斯游记》法国作家巴泰尔米(Jean-JacquesBarthélemy,1716-1795)所著,成书于一七七九年。叙述古代西徐亚人阿纳喀尔席斯在希腊的游历。。散步的时候,他跟校工聊天,那人像他一样,也是从乡下来的。

靠了用功,他在班上始终保持中不溜儿;有一回考博物学,甚至还得了个一等奖。可是,到第三学年末时,父母让他退了学,准备让他去学医,深信中学毕业的水平,他靠自学就能达到。

母亲到罗贝克河边鲁昂东区旧时小河,沿河有同名街道。小河现已填平。街上至今仍有医院。相识的染匠家,给他在五楼挑了间屋子,讲定食宿费,弄来几件家具: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又从家里运来一张樱桃木旧床,还买了个生铁小火炉和一堆劈柴,供她的可怜孩子取暖。她一直待到周末才离去,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说他一人在外,务必好自为之。

布告板上的课程表,把他看得晕头转向:什么解剖课、病理课、生理课、药剂课、化学课、植物课、临床课、治疗课,还有什么卫生学、药材学,所有这些名称,他都搞不清来历,它们就像一座座圣殿的大门,黑洞洞的,让人敬畏。

上起课来,他像腾云驾雾,不得要领,听也白听。可是他用功,笔记订了一本又一本,每课必上,临床查房一次不拉下。他完成每天的功课,就像一匹推磨的马,两眼蒙住,绕着磨盘转呀转,却不知磨的些什么。

为了替他省钱,母亲每星期托邮差给他捎来一块烤熟的牛肉。他上午从医院回来,一边拿它就午饭吃,一边靠着墙壁跺脚取暖。饭后,又是上课,跑大教室、跑救济院,然后穿街过巷,回到寓所。晚上,他用过房东的粗茶淡饭,又上楼回到房间,埋头功课,身上的湿衣向着熊熊炉火,直冒热气。

晴朗夏日的傍晚,热气尚未散尽的街上空荡荡的,女佣人在门口打板羽球,他打开窗户,凭窗观望。打窗下流过的小河,在一座座小桥和护栏之间,颜色发黄发紫发蓝,把鲁昂的这个街区变成了难看的小威尼斯。一些工人,蹲在岸边,在水里洗胳膊。阁楼顶伸出的竿子上,晾着一束束棉纱。从前面一排排屋顶望过去,是一片高旷明净的天空,挂着西沉的红日。那边该是多么宜人啊!山毛榉林子里多么凉爽!他张大鼻孔想吸进田野的清香,但是没有嗅到。

他瘦了,个子长高了,脸上有了某种哀怨的表情,开始引人注目了。

他懒散起来,早先下的决心,自然而然,全都抛到脑后。有一次,他没去参加查房,第二天又逃课,尝到了偷懒的滋味,渐渐地索性就不回头了。

他养成了坐酒吧的习惯,迷上了骨牌。每天晚上,钻到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在大理石赌台上,拍打着带黑点的羊骨牌,在他就如自由的可贵体验,平添了几分自尊。这无异于涉世入门,初尝禁果;每次进门,一碰到门把手,就有一种近乎肉感的快意。于是,许多心里被压抑的东西膨胀开来;他学会了几个小调,唱给女伴们听,迷上了贝朗瑞贝朗瑞(1780-1857),法国民歌诗人。,会调潘趣酒,最后,还领教了情爱的滋味。

由于功夫都下在这些方面,医士资格考试当然彻底考砸。当天晚上,家里人还等着向他庆贺呢!

他步行回家,在村口停下,托人把母亲找来,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她。母亲原谅了儿子,把这次不及格推到考官身上,说他们评分不公,鼓励他两句,答应把事情兜起来。直到五年以后,包法利先生才知道实情;事过境迁,他也就认了,再说,他不能设想,自己生的孩子会是蠢材。

于是,夏尔重新埋头用功,坚持不懈,温习考试科目,事先把题目全部背得烂熟。这回他通过了,分数还相当高。那真是他母亲大喜的日子,家里大摆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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