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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14)

忏悔录

休谟在法国的声望不错,尤其是在百科全书派成员之间,因为他写了一系列商业和政治论文,后来他又写了《斯图亚特家族史》,这是我由普列伏神父的翻译读到的他惟一的作品。虽然没有读过他的其他作品,也只能从道听途说的消息来间接了解他,但是我相信,他将真正的共和主义精神和英国式的对奢华的偏爱矛盾地结合到了一起。有了这种想法以后,我将他为查尔斯一世所作的辩护看作是不偏不倚的奇迹。我欣赏他的道德,正如我钦佩他的天才。结识这位奇人并和他成为好朋友的愿望,使得渡海去英国变得更加诱人。休谟先生的密友布弗莱夫人也真诚邀请我去英国。当时我一到瑞士,就收到休谟通过布弗莱夫人转过来的信,对我大加恭维。他在夸奖了我的天才以后,又极力邀请我去英国,并答应动用他的影响力和他的朋友圈子,保证我在英国呆得开心。我立即去找元帅勋爵,他是休谟的朋友兼同乡。他肯定了我对休谟的正面评价,接着告诉我关于休谟的一则文学逸闻,这则逸闻给了我们俩很深的印象。华莱士曾经以古代人口问题为题撰文抨击休谟。当这本书要印行时,他却不在。休谟就着手帮他修改校样,并监督该书的出版。这种做法很合我的心意。我以前也是这样的,有人写了一首歌来反对我,我还帮他以六个苏的价格卖这首歌。因此,当韦尔德兰夫人来跟我说起休谟,说他对我非常友好并以主人身份极力邀请我去英国的时候,我就对休谟怀有一种美好的先入为主之见。她极力催促我顺水推舟接受休谟的热情邀请,叫我马上写信给他。因为我对英国没有好感,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去英国,所以我既没有写信,也没有允诺去的问题。但是我叫韦尔德兰夫人以她认为恰当的方式处理这件事情,以保持休谟对我的好感。当她离开莫蒂埃的时候,已经把关于休谟这位名人的一切告诉我了。她让我深信,休谟是我的朋友,而她也是休谟的朋友。

在韦尔德兰夫人离开以后,蒙莫朗加快了策动阴谋的步伐,那些民众也变得无法无天起来。然而,我还是平静地散步,丝毫不受他们抗议和叫骂的影响。对植物的爱好是经狄维尔诺瓦博士熏陶养成的,这给我的散步平添了新的乐趣,让我走遍乡野收集植物标本,而不受那些暴民的叫嚷干扰。而我的冷漠淡然又只能让他们更加愤怒。使我最为悲伤的一件事情,是看到我的众多朋友,或者自称我朋友的人们的家属,也公开地加入了我的迫害者的行列,比如狄维尔诺瓦一家,连我的伊萨贝尔的父亲和兄弟也不例外;还有波瓦·德·拉·杜尔,她是我的一位女性朋友(我寄宿在她家)的亲戚,再就是她的小姑子吉拉尔迭夫人。这个皮埃尔·波瓦简直是个笨蛋,愚蠢之极,行事极其粗暴无礼,为了避免暴怒,我只得决定嘲弄他一下。我仿照《小先知书》的文体,写了一本题为《号称通天眼的山中皮埃尔梦呓录》的小册子。在这本只有几页的小册子里,我得以颇具幽默地对形成迫害我的理由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加以抨击。贝鲁把这个小册子在日内瓦出版了,但在当地反响平平。如果幽默稍微含蓄精妙一点,讷沙泰尔人即使用尽心智,也无法欣赏这种雅典式的诙谐和幽默。

这一时期,我更加不辞劳苦写作的是另一部作品,此文手稿放在我的文稿中。我应该说明一下我以这个题材为文的原因。

当通缉令和迫害的风波气势汹汹的时候,日内瓦人竭尽所能加入了叫骂的队伍,显得格外突出。我的朋友凡尔纳夹杂在这群人中间,他以货真价实的神学式的高尚,选择在这个当口发表反对我的一些信件,他想通过这些信件证明我不是一个基督徒。这些信写得极为自负,但并不好,虽然有消息称博物学家博内也参与了炮制这些信。那个所谓的博内,尽管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是一谈到与我有关的事情,就全然是一副不容异说的正教嘴脸。我当然是不打算回复这些信的。但是因为有机会对此评说两句,我就在《山中来信》中插入了一个多少有点鄙夷的注,这让凡尔纳大为光火。他狂怒的叫喊响彻日内瓦,狄维尔诺瓦已经气晕了头。过了一段时间,出版了一本匿名的小册子,它似乎不是用墨水写的,而是用沸勒热腾河的水写就的。在这个小册子里,我被斥责为把自己的几个孩子丢到大街上去了,带着一个被士兵们糟蹋过的邋遢女人,放荡淫逸的生活使我的身体完全垮了,长着梅毒烂疮,册子里还有其他一些诸如此类的客气话。我不难看出抨击我的人是谁。读了这个诽谤性的小册子,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知道,人世间所谓的名誉、声望所有这些东西到底其真正价值何在——我看到一个从来没有逛过妓院的人被描述成一个色情狂,而实际上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像个处女一样胆怯害羞;我看到自己被说成要被梅毒折磨而死,而我从来没有染上一丁点性病,而且医生还告诉我,我不易感染性病。仔细考虑之后,我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要驳倒此书对我的诽谤,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它在我住得最久的城市印刷出来。我把它寄给迪舍纳照原样印了出来,加上了按语。在按语里提到了凡尔纳先生,我还加了几条简短的注释,目的是说明真相。我觉得把这个小册子印出来还不能使我满足,又把它寄给了好几个人,其中有符腾堡邦的路易亲王,他对我非常客气,当时我和他保持着书信往来。路易亲王、贝鲁和其他人,似乎都怀疑凡尔纳是否是那个诽谤书的作者,而且责备我没有经过调查就指名道姓地怀疑他。他们这一番责备,让我很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写信给迪舍纳,叫他把这个小册子压后,不要出版。居伊写信告诉我说,他已经照我说的做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我发现他无数次对我撒了无数次的谎。再多撒一个也不足为奇。而且那个时候,我被深重的黑暗包围,我不可能穿透黑暗发现任何真相。

忏悔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