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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11)

忏悔录

但是,有一天晚上,我和卢森堡先生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他问我:“你在《社会契约论》里面说了冒犯舒瓦塞尔先生的话了吗?”我惊奇得倒退了一步,回答说:“我?没有,绝对没有,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一点。相反的是,尽管我文笔不佳,天生不会夸奖人,但我还是给了他一个大臣所能得到的最美好的赞誉。”说完这些话,我将那段话引述给他听了。“那么,在《爱弥儿》里面呢?”他继续发问。“也没有一个字,”我回答道,“没有一个字提到了他。”“啊!”他说,“您应该在另外一本书里也这么做,或者说得更加明白一些。”他的语气比平常要更爽朗一些。“我想正如你说的那样,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回答道,“在这一点上我已经很尊重他了。”他还想说些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看见他正要敞开胸怀说点什么,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什么也没有说。唉!这真是王室侍臣外交手腕的不幸,即使满怀着万般善意,也得压制住心中的友情。

这次谈话虽然很简短,但至少在某些事情上,让我认清了自己所处的境况,并且让我明白了,备受舆论打击的人正是我。我为这从未听闻过的命运而喟叹不已,这使得我所说的好话和做的好事都显得对我不利。然而,由于坚信卢森堡夫人和马勒赛尔卜先生会在此事上出面保护我,我并未看出,我的敌人们怎么可能将他们置之一旁而直接将矛头对准我。另外,因为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再是有关什么公平和正义的问题,而且也没有人会自找麻烦去查明我究竟是对还是错。然而,风暴的怒吼声也越来越大。甚至是内奥姆本人,也在他让令人生厌的闲聊中向我表示,他非常后悔卷入与该部作品有关的事情中来,他确信威胁该书和作者的命运是不可避免的。然而,有一件事情仍然给了我慰藉。我发现卢森堡夫人是如此的平静,如此的满足,甚至有些兴高采烈。她应该已经意识到她在忙活什么,既然她没有因为我的事情而表现出丝毫的焦虑,也没有说一句表示同情和道歉的话,她静观冷察事态的发展演变,仿佛这些与她根本无关似的,而且对我一点儿都不关心。惟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她什么话也没有对我说过。我觉得她本应该对我说点什么才对。布弗莱夫人显得很不安。我一会儿瞧瞧这、一会儿弄弄那,焦虑不已,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她向我保证,孔蒂亲王也忙得不可开交,想挡开针对我的打击,而且她认为这是为当前情势所迫,不给耶稣会教士们以机会让他们斥责议院不关心宗教事务,这对议院来说显得很重要。然而,尽管卢森堡夫人和孔蒂亲王努力地奔波,她对这一番奔波能否成功还是没有足够的信心。她的几次谈话——与其说让我安心,不如说让我更加惊慌失措了——内容都是一致的:劝我离开法国到英国去隐居,她将负责为我介绍一些在英国的朋友,其中就有她多年的老相识即著名的休谟。看到我坚持保持平静、按兵不动,她采用了一个更能动摇我决心的做法。她让我明白,如果我被捕和受到稽查,我将迫不得已将卢森堡夫人给供出来,而卢森堡夫人对我的深情厚意绝对值得我临危不惧,以免把她牵连进去。我回答说她完全可以放心,如果出现那种情况,我绝对不会出卖她的。她回答,下决心容易,真正做起来却很困难。在这一点上她说得没错,尤其是我,因为我绝对不会作伪证或者在法官面前说谎,不管说真话要冒多大的风险。

虽然她的言语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看到我还是拿不定主意逃跑,她提议我到巴士底狱去关几个星期,作为逃避议会管辖的一种手段。因为议会不会干预国事罪犯的。只要这恩惠不是以我的名义请求得来的,我是不会反对这种不同寻常的恩惠的。因为这事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我后来想想,觉得她当初只是向我提出这个建议来试探一下我。这个权宜之计无法让所有的恩怨烟消云散,而且这也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几天以后,元帅先生从德耶的神父——他是格里姆和埃皮奈夫人的朋友——那儿收到一封信,信中说,据从消息可靠人士那里得来的消息,议会准备义正辞严地起诉我,并且他提到有关方面将会签署拘捕令,在某一天逮捕我。我猜想,我知道这是霍尔巴赫他们那伙人炮制出来的,因为议会是很注重办事程序的,在这种情况下,在依法认定我承认这本书并且确认我是该书作者之前,就发拘捕令逮捕我,这完全违反了正常的司法程序。我对布弗莱夫人说:“只有在罪行危害了公共安全的情况下,才可以根据一点简单的犯罪迹象就下达拘捕令逮捕被告,以防罪犯逃脱法律的制裁。但是若要惩治我这本应该受到尊敬和奖赏的‘违法行为’,一般的惯例是针对书起诉,而尽量避免攻击作者。”听了我的这番话,她向我指出了一个细微的差别(可我现在已经记不起来是什么差别了),以向我证明,不先行传讯就下令逮捕对我是一种恩典。第二天,我收到了居伊写给我的信,他告诉我,在他去检察长家里的那天,他在检察长的写字台上看到了针对《爱弥儿》及其作者的起诉书草稿。注意,这个居伊是迪舍纳的搭档,书是他印刷的,他对关涉到自己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担心,后来还大发慈悲把这个消息告诉作者。你们可以想象一下,我怎么能够相信这样的事情呢。一个书商在接受检察长的接见的时候,居然可以在他的写字台上轻松地读到手稿和草稿原件,那岂不是太容易、太简单了!布弗莱夫人和其他人也向我证实了这件事。一连串的荒谬事情不停地充斥着我的耳朵,我简直以为所有的人都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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