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成、元吉以秦府多骁将，欲诱之使为己用，密以金银器一车赠左二副护军尉迟敬德①，并以书招之曰②：“愿迂长者之眷，以敦布衣之交③。”敬德辞曰：“敬德，蓬户甕牖之人④，遭隋末乱离，久沦逆地⑤，罪不容诛。秦王赐以更生之恩⑥，今又策名籓邸⑦，唯当杀身以为报。于殿下无功，不敢谬当重赐⑧。若私交殿下，乃是贰心⑨，徇利忘忠，殿下亦何所用⑩？”建成怒，遂与之绝。敬德以告世民，世民曰：“公心如山岳，虽积金至斗，知公不移。相遗但受，何所嫌也（11）？且得以知其阴计，岂非良策（12）？不然，祸将及公。”既而元吉使壮士夜刺敬德，敬德知之，洞开重门，安卧不动（13），刺客屡至其庭，终不敢入。元吉乃谮敬德于上，下诏狱讯治（14），将杀之。世民固请，得免（15）。又谮左一马军总管程知节（16），出为康州刺史（17）。知节谓世民曰：“大王股肱羽翼尽矣，身何能久（18）？知节以死不去，愿早决计（19）。”又以金帛诱右二护军段志玄（20），志玄不从。建成谓元吉曰：“秦府智略之士，可惮者独房玄龄、杜如晦耳（21）。”皆谮之于上而逐之（22）。
【注释】
①左二副护军尉：左二及下文的左一，是指部队的相关编制。护军是高级军官，尉是护军属官。尉迟敬德：即尉迟恭，字敬德，屡立战功。尉迟恭被民间尊为门神，面如黑炭，另一个门神是秦叔宝，都是李世民的武将。
②以书招之：写信招他投靠自己。
③迂：远，指从远处得到。长者：对敬德的尊称。眷：眷顾，关照。敦：加厚、加深。布衣之交：普通人的平等之交。
④蓬户甕牖：穷人家的草屋和破门窗。
⑤沦：落到。逆地：起兵反叛的境地。
⑥更生：重生。
⑦策名：提名任用。籓：籓王，指秦王。邸：王府。
⑧谬：不合适地、不恰当地。当：承受、接受。
⑨贰心：不忠之心。
⑩这二句说：为了利而忘了忠，这种人殿下又能用在什么地方？
（11）这二句说：他赠送你，只管接受，有什么可嫌忌的？
（12）这二句说：而且可以知道他们的阴谋，难道不是良策？世民想将计就计，同时也在考验敬德是否真的忠心。
（13）这二句说：把几重门全部打开，安然躺着不动。
（14）谮：背后告状诬陷。诏狱：国家最高监狱。讯治：审问。
（15）这二句说：坚持为他说情，得以免被处死。
（16）马军总管：负责马军的军官。程知节：原名咬金，后改名知节，隋末参加瓦岗军，后投王世充，最终降唐，为李世民部将。
（17）这句说：从秦王府调任为康州刺史。康州：在今广东德庆。
（18）股肱羽翼：得力的辅佐与下属。身：自身。
（19）决计：下决心。
（20）段志玄：名雄，字志玄，随唐高祖起兵，为世民的部将。
（21）可惮：可怕。
（22）这一句说：通过背后诬告的办法把房、杜二人从秦王府赶走。
世民腹心唯长孙无忌尚在府中，与其舅雍州治中高士廉、左候车骑将军三水侯君集及尉迟敬德等①，日夜劝世民诛建成、元吉。世民犹豫未决，问于灵州大都督李靖②，靖辞，问于行军总管李世③，世辞，世民由是重二人④。会突厥郁射设将数万骑屯河南⑤，入塞⑥，围乌城⑦，建成荐元吉代世民督诸军北征，上从之，命元吉督右武卫大将军李艺、天纪将军张瑾等救乌城⑧。元吉请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玄及秦府右三统军秦叔宝等与之偕行⑨，简阅秦王帐下精锐之士以益元吉军。率更丞王晊密告世民曰⑩：“太子语齐王：‘今汝得秦王骁将精兵（11），拥数万之众，吾与秦王饯汝于昆明池（12），使壮士拉杀之于幕下（13），奏云暴卒（14），主上宜无不信（15）。吾当使人进说，令授吾国事（16）。敬德等既入汝手，宜悉坑之（17），孰敢不服！’”世民以晊言告长孙无忌等，无忌等劝世民先事图之（18）。
【注释】
①治中：官名，各州治中主管州中政事与文书档案。高士廉：名俭，字士廉，唐太宗文德皇后的舅父。早年是隋朝治礼郎，后归唐，为李世民下属。左候：隋置左右卫候府，领外军宿卫，其中有多种将军官职。侯君集：李世民的部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