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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窑汉

忽听有人重重地下水,张清不由得心里一惊,凭感觉,他知道又是那个姓马的,他妈的,太可恶了。尽管他闭着眼睛,仍“看见”了马海州那张开的鼻孔,河马一样的下腭,和深藏在眉骨下面充满敌意的目光。他决计不睁开眼,也坐着不动。

水池里静下来了,连水的波动也感觉不到,怎么回事?张清睁开一点眼缝,看见马海州也像他一样的对面靠着。他心里十分焦躁,恨不得扑过去扼死他。可他明白,自己决不是马海州的对手。

管澡堂的老工人催他们:“哎,该放水了,还泡闪ǎ再泡就软了!”

张清说:“你咋唬啥,老子今天不走了!”

老工人笑了:“是张队长呀,我听说人家要做你的活儿,你小子没多少蹦罅恕!

张清站起来,拍了一下胸脯:“姓张的拔根汗毛,竖根旗杆,想打我的黑枪,没那么容易!”他瞥了一眼马海州。

马海州也站起来了,水中煤尘的沉淀使他的汗毛变得又粗又长,他漫不经心地擦着,两眼直视张清左胸,那里有一块伤疤。

伤疤又开始痉挛地抽动。那可怕的一幕在张清脑子里重新晃过之后,他不由得打一个寒战,伤疤下面也隐隐作疼,他转过身去。可是,马海州很快又站在他面前了,两眼直直地盯着那块伤疤,像是在欣赏他所创作的一幅杰作。

张清不洗了,他咬着牙,把拳头握起来晃着,做出一种类似疯狂的举动。

马海州也不洗了,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门外,正下着雪,一片灰蒙蒙的。张清走出更衣室,见门口立着一团黑影,黑影说:

“张书记……”

“见鬼!”张清逃也似地走了。

马海州喊:“小娥,过来!”

张清身后马上响起宽厚的嘴巴嘬在脸蛋上的啵啵声。

回到家里,小娥给男人端菜斟酒。男人低头喝起来,她坐床沿往外看着。天黑了,窗外一片清冷的雪光。

这是单身职工宿舍楼四楼的一间屋,门上装的是暗锁,他们的蜜月就是在这间屋度过的。当时,他们幸福得差不多每天都要落泪。是呀,全队的工人谁不夸马海州的小女人长得漂亮,粗腿,胖手,细腰,白脸儿,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纯洁清澈,露出孩子般的稚气和娇憨,令马海州爱不释手。那些天,不到临下井的前一刻,马海州决不离开妻子,匆匆离去,往往半道上又匆匆返回,推推门看是否真的锁上了,在他下井干活时,不许小娥出屋,无论谁叫门也不许开,可是,尽管如此,还是出了那件马海州一想起来就心如刀绞的事。出事那天,他们的蜜月刚刚度过半个。

如今,他们又住进了这间屋子。现任党支部书记出于好心,打算给他另调一间屋,以免引起不愉快的回忆。马海州平静地说:“这样吧,如果队里住房有困难,我们就睡在这间屋门口的楼道里……”

酒饭一毕,海州仰在床上,两眼直愣愣地瞅了一阵屋顶,又让小娥讲那件事的经过。

那件事的始末小娥已经复述过不知多少遍了。可马海州还让她讲,而且越问越细,连当时那个坏蛋的两只手各放在什么部位都问到了。小娥不敢不讲。无非是那个狗日的(小娥语)怎样拿薄铁片捅开了暗锁,怎样谎称马海州把钥匙交给了他,还说每个工人的老婆来了都要做贡献,谁的贡献大就给谁迁户口等等。

小娥讲完,马海州大发脾气,质问小娥:“谁让你讲这些的!”……于是,两口子就哭,哭罢就疯狂地亲热,而后,小屋陷入了沉寂的深井。

可是,过不了多大会儿,两口子就衣着整齐地出来了,像是去走亲戚。他们双双来到二楼张清门口,粗的声音:“张书记!”

细的声音:“张书记!”

他俩一递一句喊着,节奏把握得很好,显得不急不躁,彬彬有礼。

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楼后有人说话:“张队长,哎、哎,慢点,怎么从这儿下来啦?地震啦?”

没人答话。

张清找到矿长,提出回家探亲一个月,矿长不准。他跟矿长发火,无用。

第二天下井,张清自己包一个场子,闷头闷脑地干起来。

马海州要的采煤场子和他紧挨着。

张清往上挖,马海州也往上挖。按井下的说法,一个跑,一个撵。两根矿灯的光柱不时地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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