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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一束

那是去年冬天,省里一家文学刊物召开座谈会,他也被请了去。他在会上认识了不少人,听到不少新的观点,心里非常快乐。只是散会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快乐的事。那主编做事细心周到,总结了会议情况,对于那些因为时间关系没有发言的人表示了歉意,并将他们的姓名、职务一一点到。最后点到老拙的名字,主编打了个沉儿,他没有职务,也没职称,嘴里便冒出一句很亲切的话:还有从县城赶来的老拙好朋友!话音刚落,会场上便爆发了一片笑声。吃午饭时,有人打趣:今天主编给了老拙同志一个职称——“好朋友”。餐厅里又是一片笑声,他的脸上火辣辣的,挺好一桌饭,也没吃好。

当天晚上,他回到家里,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屋里的火炉和他的心情一样,怎么也弄不欢,浑身冷紧紧的。他坐在灯下看看会上印发的邀请名单,每个人名后面都有一个或是几个职务,唯自己没有,光秃秃的。数九寒天,想想那些得了职务的人,谁屋里没有暖气!再想想自己点灯熬眼,辛苦半生,白发日添,青衫依旧,好不容易参加了省里一个会议,只落得一个“好朋友”,招来一片笑声,身上越发地寒冷了。抬头看看自己题写的条幅:“澹泊明志,宁静致远”,不行,没有暖气还是冷;顺手翻开刚刚买到的一本《菜根谭》,读了两段关于安贫乐道的格言,也不行,冷!唉,睡吧,正要熄灯,他的眼睛倏地一亮,又盯住了那个邀请名单。他发现不少职务的前面,有一个“原”字,例如:某,原某厅厅长;某,原某刊主编;某,原某协会主席……他望着那一个一个的“原”字,再想想主编的话,一身的寒冷化作了一片暖意:啊,我那职称——“好朋友”的前面是永远不会加一个“原”字的吧?

快乐的老拙终于又快乐起来了,他用嘴哈哈手,写下一篇日记,记下了一天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最后写道:

今天,余得到一个永久的职称——“好朋友”。

余是大家的好朋友,余当继续努力,永远做大家的好朋友。

意犹未尽,哈哈手,又添了一句:

好朋友就是暖气!

傅老师

傅老师早先是中学的语文教员,现在退休了,每天在家习字读帖,读帖习字。他的书法在县城里很有名气,商厦店铺之上,名槛古刹之中,到处可见他的墨迹,篆、隶、楷、行,皆有功力。有人说他的隶书结构严谨,古朴端庄,像是“乙瑛碑”;有人说他的楷书笔力雄劲,气势开张,颜筋柳骨俱在;也有人说他博采众长,心花自开,已是脱中独步,自成一体了。他听了,一张冷静的脸变得更冷静了,先是摇手否认,然后说:

“临帖,临帖!”

傅老师的脸,一向那么冷静,这是他的一个特点。

这可不是故作谦虚。傅老师上小学的时候,就爱习字,时至今日,读帖临帖一直是他的日课。他有一个干净的小院,雅致的书屋,窗外种了两株芭蕉,屋里养着一盆文竹;一张紫檀色的书案上,除了文具,还放着一只小香炉,无论读帖还是临帖,总要焚上一炷香,淡淡香气,令人内心清定,意念虔诚。读帖,洁手净案,凝神于一;临帖,坐满、足按、身直、头正、臂开、腕平、指实、掌虚,那认真的样子,就像颜鲁公站在他面前一样,手里拿着戒尺。

傅老师的书屋洁净古雅,文具也很讲究,湖笔徽墨,玉版,宣纸,田黄、鸡血石买不起,刻了几枚寿山石印,用的是漳州八宝印泥。他说穷读书富习字,文房四宝,不能凑合。——其实他并不富,只不过老伴和孩子们都有工作,不指望他的工资。另外,一些机关、学校请他写字,也有送他笔墨纸砚的。

傅老师习字不惜工本,但他的字却很好求。他给人们写匾牌,写条幅,也写春联、婚联,并且不要任何报酬,拿纸就行。有一年秋天,一家饭馆开业,请朋友们吃饭,他也被请去了——那饭馆的匾牌是他题写的。大家把他让到上座,纷纷和他碰杯,向他敬酒。他不会喝酒,也不喝饮料,便以茶代酒。理发的老潘和他碰杯时,已是半醉了,顺口说了一句:

“傅老师,今年过年,得有我一副对子!”

“行,有。”傅老师说。

老潘的理发馆很小,门脸也很简陋,他和傅老师要对子,实在是酒兴所至,没话找话而已。不料那年的大年三十上午,傅老师真的拿着一副对子,来到他的理发馆里:

“老潘,你还要对子不?什么时候了,也不去拿——纸也不拿!”

老潘想了半天,才说:

“哎呀,一句酒话,你倒认真了,至今还记得!”

“你是喝着酒说的,我可是喝着水应的呀。”傅老师说。

老潘展开那对子,乐得手舞足蹈。清笔正楷,墨香扑鼻,字写得好,内容也好:

推出满脸新气象

刮去一堆旧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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