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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山

方之

小王庄虽小,远近闻名,不为别的,就因为:穷。

调整生产队规模的时候,周围有些村子不愿带他们。有的说:“家无斗量金,攀不得王家亲。”有的更干脆对大队支部书记说:“书记!一句话说到底,你要是强迫命令,我们马上就答应;若是跟我们商量呢,再说三天三夜,也是嘴上抹石灰——白的!”

这话传到小王庄社员耳朵里,人人拳头捏出了水。大家一条声地叫道:“人要穷得新鲜、饿得志气!不求人,我们单独干他一个队!”公社和大队都称赞他们有志气,表示撑腰。

大家的情绪高得像一盆火,就差一个领头的。

为选队长,社员足足开了整一天的会,给每个被提名的人都细细排了时辰八字。过筛过拣,筛筛拣拣,却没一个人尽如大家的意。后来,有个社员猛然想起了一个人。一提名,满屋子的人都吼了起来:

“好,就是他!”

这个人便是家住本村、身在大队捕鱼组干活的王如海。

可是,王如海本人并不在场。有人说没关系,老王是条叮当响的汉子,他一定会答应;也有人说不行,他本人不在场总不好作数;王如海的儿子、十九岁的小海一听,把胸口一拍,扯开喇叭喉咙就喊:

“没问题,我保险!”

“哟,”他妹妹小翠坐在他的背后,微微把嘴一撇,“像个真的!爹不在,还有爷爷跟妈妈呢,你逞能!?”

王如海的女人素来很温存,她只向大家说了句“我随他”,便照常纳手里的鞋底——那是给姨侄女小青做的。

这时候,人们便把眼睛盯着王如海的老父亲。老头子虽然年近七十不能做活了,但在家里还是一位“权威人士”,说话飞灵,儿子十分孝顺他。

“老人家,您说吧,一句话!”

老头子是个要脸的人,见大家都等着他,便豪爽地说:

“好!大家既不嫌弃,我就给如海做了这个主!不过,话说回来,如海跟我一样,是个粗胚,只会撑船、放鸭、捞鱼、盘泥巴,从来没当过干部。‘千根骨子撑把伞’,凡事要靠大家抬举!再说,日后他言语之中,如有什么冲撞大家的地方,嗳,还望包涵一二!”

老头子平日欢喜听说书,能掉两句文。社员们一听都笑了,说:

“都是家门口的人,何必讲这套客气话!如今大家都发了狠,有什么事,只要王大哥歪歪嘴,人人抢着上,保险不叫他多费口舌!”

太阳平了西,新队长也选出来了。大家约定:明晚开会,请队长上任。

出乎大家意料之外,不待人叫,当晚王如海便回来了——他是回家来取小菜的。

王如海一进村,好像起了一阵风,家家户户的大门都刮开了,人们纷纷跑出来,有的捧着碗,有的抱着小娃,一齐塞满了王如海的家。各人用各人的方式向他倾诉着心里的话,喊的,骂的,笑的,恨不得他长几副耳朵。

听说邻村如何如何取笑,王如海的眉毛都要跳起来了;但是,听到大家要选他当队长,他的眉头便收紧了。听着,听着,他的脸色越来越沉静了,只有额角那两条钻土蚯蚓似的青筋在微微颤跳。听了半天,他把又粗又大的巴掌往桌子轻轻一拍,满屋子的人顿时静了,哪知,他只说了三个字:

“端饭来!”

女人盛来了饭。左一碗,右一碗,他只顾埋头划饭。吃罢饭,嘴一抹,人们以为他要说话了,他却叫女儿去打洗脚水。先洗左脚,后洗右脚,一只一只地洗完了,一只一只地揩干净了,他这才站起身来,向大家说:

“今天晚了,有话改天再谈吧!”

大家吃了一惊,人声往下一沉,又冒了起来,朝上直翻。

“爹!”小海嘴一张,“你这是怎么啦?要是摘不掉这顶穷帽子,我们全村男女老少就膀子挽着膀子一头栽到塘里去淹死!你——”

“你!”王如海手一指:“你给我把洗脚水倒掉!”

接着,他掏出烟袋来,一袋一袋又一袋,不紧不慢地抽了三袋烟,等人声平息了,他还是咬住那句老话不放,说:

“今天晚了,有话改天再谈吧!”

一天、两天过去了,王如海的嘴巴还是咬得铁紧石严。村里的空气变得十分沉闷,老公鸡的叫声显得非常刺耳。

王如海的家里也变得很沉闷。最着急的自然是那个爱保险的小海了,他真想不通:人心这样齐,麦苗这样好,上面又这样撑腰,爹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哼,你不干我干!”他气愤地想。可惜,没有人选他。他真恨不得跟爹吵一架,但望望爹的脸色又不敢开口。他去求爷爷,老头子呢,说是伤风,躺在床上,不愿见村里和家里的任何人。老头子憋了一肚子气,儿子没答应当队长,等于当众啐了他的脸;但是,儿子已是四十几的人了,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劝轻了无用,说重了怕吵,吵起来给人看笑话,可是不吵呢,也照样给人看笑话;于是,老头子只得伤风。小海去求他,他不但不睬,还冲了孙子一个大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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