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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父亲的死-父亲的死

高老头

拉斯蒂涅在伯爵的带领下,走进伯爵夫人平时起坐的客厅;他见夫人泪人儿似地埋在安乐椅里,俨然一个痛不欲生的女人,心里有些不忍。她在望拉斯蒂涅之前,先怯生生地看了丈夫几眼,眼睛的神气说明,她受着精神和肉体的专横压迫,已经完全精疲力竭了。伯爵点了点头,她才认为自己可以说话了。

“先生,我都听见了。请告诉我父亲,他要知道我目前的处境,就会谅解我的。我想不到会受这种折磨,我真是身不由己,先生,但我要抗拒到底,”她对丈夫说道。“我也有儿女。请您告诉我父亲,不管表面上怎么样,我对他是问心无愧的,”她朝大学生绝望地嚷道。

这个女人所面临的可怕难关,欧也纳可以想象,便辞别夫妻二人,呆呆地走了出来。听德·雷斯托先生的口气,他知道自己是白费劲,也明白阿娜斯塔西已经失去自由。他又赶到┑隆纽沁根夫人家,发觉她还在床上。

“我不舒服,可怜的朋友,”她说,“我从舞会出来着了凉,怕是肺炎呢,正在等医生来……”

“就算死神已经到了您身边,”欧也纳打断她的话,说道,“您爬也要爬到您父亲跟前去。他正喊您呢!您要听到他的呼唤,哪怕声音再小,您也不会觉得有病在身了。”

“欧也纳,我父亲的病也许不像您说的那么严重;不过,我在您眼里要有什么小小的不是,那才难受死了;您要我怎样我就怎样吧。他呀,我知道的,要是我这趟出去把病闹大了,他会伤心死的。好吧,等医生来过了我就去。咦!怎么您的表没啦?”她没看见链子便问道。欧也纳脸一红。“欧也纳!欧也纳,要是您已经把它卖了,丢了……哎呀!那可不好。”

大学生在但斐纳床头俯下身子,附在她的耳边说道:“您想知道吗?好吧,就让您知道吧!您父亲连今晚要用的尸布都买不起。您送我的那块表拿去当了,因为我一个钱都没有了。”

但斐纳猛地跳下床,奔向书桌,抓起钱袋递给拉斯蒂涅;打了铃,嚷道:“我去我去,欧也纳。让我穿好衣服;我简直是畜生了!您去吧,我会在您之前赶到的!”她又大声叫侍女:“泰蕾兹,请老爷立刻上来,有话要说。”

欧也纳很庆幸,可以对临终老人有个交待了,说有个女儿会来;因而几乎是很得意地回到圣热内维埃芙新街。他在那个钱袋里掏了掏,好立刻打发车钱。谁知道,那么有钱、那么有派的少妇,钱袋里只有七十法郎。上得楼来,他看见比安训扶着高老头,医院的外科医生正在给病人做治疗,内科医生在一旁观察。给他做的是背部灸疗,这是医学上的最后一招,没用的一招。

“这灸疗,您有感觉吗?”内科医生问。

高老头模模糊糊看见了大学生,答非所问地说道:

“她们来了,是不是?”

“还有转机,”外科医生道,“他说话了。”

欧也纳回答老人:“是的,但斐纳随后就到。”

“嗨!”比安训说,“他刚才也说话的,说的是他女儿,一个劲儿呼唤她们,就像人上了酷刑,据说嚷着要水喝……”

“别做了,”内科医生对外科医生说,“没治了,他没救了。”

比安训和外科医生重新把快死的病人,平放在臭烘烘的陋床上。

“总得给他换换被服吧,”内科医生说。“虽然毫无希望,也要尊重他的人格呀。我还要来的,比安训,”他对这位大学生说。“他要再哼哼,就给他在隔膜部位抹些鸦片。”

内、外科两位医生都走了出去。

“来,欧也纳,拿出勇气来,小伙子!”屋里再没别人时,比安训对拉斯蒂涅说道,“也就是给他穿上一件白衬衣,换换床上的单子。你去叫西尔维送单子上来,帮帮我们。”

欧也纳下得楼来,看见伏盖太太正忙着跟西尔维一起摆刀叉。拉斯蒂涅刚说了个头,寡妇就走过来,做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俨如一个满腹猜疑的买卖人,既不肯损失金钱,又不敢得罪主顾。

“亲爱的欧也纳先生,”她接过话头说道,“您和我一样知道,高老头再也没钱了。把床单给一个正在翻眼睛的人,岂不是糟蹋了,何况还得牺牲一条做尸布。这样,你们本来欠我一百四十四法郎,加上四十法郎床单,以及其它零碎东西,还有等会儿西尔维要给你们的蜡烛,一共至少两百法郎;我一个可怜寡妇可亏不起。天哪!您也得公道些,欧也纳先生,自从晦气进了我的门,这五天我已经亏得够多了。我早该掏三十法郎,让那家伙前几天走路的,像你们说的。这种事对我的客人有刺激。要不了几个钱,我宁可送他到医院。总之,您设身处地替我想想。我的公寓要紧,这是我的,是我的命根子啊。”

欧也纳飞快上楼,回到高老头的屋子。

“比安训,当表的钱呢?”

高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