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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第20章

  但是我把我记住了的又全都讲给巴纳巴斯听,而他,还根本没有能力辨别真伪。由于我们家的处境渴望了解这些事情的他,一股脑儿全都吸收,热切盼望了解更多的情况。我的新计划确实落在巴纳巴斯肩上。从勤务员身上再也捞不到什么了。索尔蒂尼的信使没法找到,永远找不到了,索尔蒂尼,还有那信使,似乎退到越来越远的地方,他们的相貌和名字常常已经逐渐被忘却,我往往得长时间描述他们,人们才好不容易想起他们,但是除此之外对他们的情况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至于说到我同那帮勤务员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别人怎么看,我当然无法左右,我只能希望人们会实事求是地看待这件事,希望因此能抵消一丁点儿我们家的过错,但是我没得到这种表面信号。但我还是这样干下去,因为我看不出我有什么别的机会可以在城堡里为我们家做点什么事。但是我替巴纳巴斯看到了这样一种可能性。从勤务员们的话里,如果我乐意的话,而我是非常乐意的,我能听得出来,某个被录用给城堡当差的人能够为自己家做许多事情。当然啦,这些话有几分可信呢?这是无法断定的,只有这一点是清楚的:可信度很小。因为譬如说一个勤务员,一个我再也不会见到或者即使我会见到也几乎再也认不出来了的勤务员,郑重其事地向我保证,要帮助我兄弟受雇于城堡,或者至少,如果巴纳巴斯以任何其他方式去城堡,就助他一臂之力,譬如给他喝点什么提提神,因为据勤务员们说,如果没有朋友照料,谋事者在太长久的等候期间晕倒或神智糊涂并垮掉的事时有发生——如果说人家把这样的事和许多别的事讲给我听,那么这很可能就是有根有据的警告,可是其中许下的诺言却完全是空话。巴纳巴斯不这样认为,虽然我警告他别相信这些诺言,但是我把它们讲给他听这件事本身就足以使他支持我的计划。我自己为此而列举的种种理由反倒没对他起什么作用,主要是勤务员们的话对他起了作用。所以事实上我完全依靠我自己一个人,除了阿玛莉娅别人根本无法与父母沟通,我越是以我的方式推行父亲原来的计划,阿玛莉娅就越不理睬我,当着你或别人的面她跟我说话,单独在一起时再也不跟我说话,对于贵宾酒家里的勤务员们来说我是他们肆意蹂躏的一个玩具,在这两年里我没有和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说过一句知心话,只有别有用心的话或谎话或神经错乱的话,我就只有巴纳巴斯了,巴纳巴斯还很年轻。当我在讲述时看到他眼睛里他从此一直保持着的那种光辉时,我大吃一惊,却并不放弃,我觉得事关重大。我当然没有我父亲的那种伟大而空洞的计划,我没有男人的果断,我仍然要补偿对信使的侮辱并且甚至还希望人们念及我这绵薄之力给我记上一功。但是我单独没做成的事,现在我想通过巴纳巴斯以另一种方式和满有把握地来完成。

  我们侮辱了一个信使并把他从前面的公事房中吓走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巴纳巴斯送去当一个新的信使,让巴纳巴斯去做被侮辱的信使的工作并使那位受侮辱者平静地待在远处,他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为了忘却受侮辱他需要待多久就待多久。我虽然分明觉察到,这个计划在极度简朴之中也有狂妄的成分,这能给人以一种印象,似乎我们想指令当局如何处理人事问题,或者似乎我们怀疑当局有能力自行作出最好的安排并且甚至在我们想到在这方面能做到什么之前就早已安排妥当。然而后来我又认为,当局不可能这样误解我,或者如果当局这样做,它竟会有意这样做,这就是说,从一开始我所做的一切就在没有作进一步调查的情况下就遭到了摒弃。所以我不罢休,巴纳巴斯的虚荣心也起了作用。在这段作准备的时间里巴纳巴斯变得高傲起来,他竟觉得鞋匠工作对他这个未来的公事房雇员来说未免太肮脏了,他甚至敢于在阿玛莉娅难得跟他说上一句话时同她顶嘴,而且是硬顶。我愿意让他享受这种短暂的欢乐,因为他进城堡的第一天一过,欢乐和高傲就会随着立刻消逝,这是很容易预料得到的。于是我已给你讲述过的那种虚假的差事就开始了。奇怪的是,巴纳巴斯居然没费多大周折就第一次进入城堡,或说得更正确些,进入那间可以说成了他的工作间的公事房。这一成就当时几乎使我高兴得发疯了,巴纳巴斯晚上回家把这消息悄悄告诉我,我急忙跑到阿玛莉娅那儿,抓住她,把她挤进一个角落并用嘴唇和牙齿吻她,吻得她疼痛和害怕得哭了起来。我激动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们也很久很久没彼此交谈过了。我就想过几天再好好跟她说说。可是过了几天却没什么好说的了。第一次马到成功后就再也没什么新的收获了。这种单调而令人心情抑郁的生活巴纳巴斯过了两年之久。勤务员们完全不管用,我给巴纳巴斯一封短信让他随身带着,我在信中请勤务员们关照他,我同时也提醒他们记住他们的诺言,巴纳巴斯就一看见一个勤务员便掏出那信,给他看那信,有时他也会碰上不认识我的勤务员,如果说他这种默默把信呈上的样子——因为他在上面不敢说话呀——即便对于熟人来说也是令人气恼的,那么谁也不帮助他,这就是不体面的了,而当一个勤务员,一个也许已经几次遭到此信纠缠了的勤务员把此信揉成一团并将其扔进纸篓时,这便是一种解脱,一种我们原本自己也能并且早就能设法获得的解脱。当时我心想,那人简直可以在扔信时说上一句:‘你们也总是这样对待来信的呀。’但是尽管整个这段时间在别的方面毫无所获,它对巴纳巴斯还是起了好作用的,如果人们愿意把这称作好作用的话:他早衰,过早成为一个男子汉,在某些方面甚至比成年男人更严肃沉闷、更深通世故。看着他并把他和两年前的那个男孩相比,这常常使我伤心不已。而且我根本没得到他作为成年男子也许能给我的安慰和支持。没有我他几乎进不了城堡,可是自从他在那儿以后,他就不依赖我了。我是他唯一的知心人,可是他无疑只告诉我一小部分他的心事。他给我讲许多城堡里的事,但是从他所讲的话中,从他所告知的那些细枝末节中,人们实在没法理解,这怎么会使他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人们尤其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作为男孩时有的那种令我们大家都刮目相看的勇气他现在作为成年男子在那儿上面就完全丧失了呢。当然啦,这种日复一日,并且一再重新进行并且没有任何改变的希望地站在那儿徒劳等候,这消耗人的精力并使人疑窦丛生并最终甚至使人什么事也干不了只能这样绝望地站在那儿。但是为什么他早先也根本没进行反抗呢?尤其是因为他不久便认识到,我是对的,在那儿虚荣心得不到丝毫满足,但是也许可以改善改善我们家的处境。因为那儿,除了勤务员们喜怒无常的脾气以外,一切都朴实无华地进行,虚荣心在那儿在工作中寻求满足,由于工作本身压倒一切,虚荣心就渐渐地完全消失,孩子气的愿望在那儿没有立足之地。但是巴纳巴斯,一如他告诉我的那样,分明自以为清楚地看到,即使这些允许他进入其房间的相当可疑的官员们有多大的权力和知识。他们如何口授,快捷,半闭着眼睛,短促的手势。他们如何只用食指一句话也不说打发那些阴沉着脸的、在这样的时刻喘着粗气满脸堆笑的勤务员或者他们如何在他们的书中找到一个重要的段落,在那上面猛击一下,只要在那块狭窄的空间有这可能,其他官员就急忙跑过来,伸长脖子去看。凡此种种使巴纳巴斯觉得这些人很了不起,他就觉得,如果他能做到被他们发现并被允许和他们说上几句话,不是作为陌生人而是以公事房同事的身份,当然是最下级的那种,那么就有可能为我们一家取得难以估量的收获。但是事情就是还没有发展到这个地步,什么能使他接近这个目标的事巴纳巴斯不敢去做,虽然他已经清楚地知道,尽管他年轻他却在我们家里由于那些不幸的遭际已经自己升任一家之主这个责任重大的职务。如今,我还要作最后的供认:一个星期以前你来了。我在贵宾酒家听见有人提及此事,但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来了一个土地丈量员,我连这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