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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第20章

  奥尔嘉的计划

  “现在又得给父亲找一样他力所能及的活儿干干,随便什么活儿,至少能使他相信这有助于洗刷家庭的罪名的活儿。找到这样的活儿不难,其实什么活儿都像坐在贝尔图赫的菜园子前这样有效,但是我却找到一种甚至使我产生几分希望的活儿。不论在官府或文书那儿或别的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一谈到我们的罪责,便总是一再只提侮辱索尔蒂尼信使,谁也不敢再深究下去。唔,我心里暗暗对自己说,既然公众舆论,哪怕只在表面上,只知道侮辱信使,那么一切,哪怕又只是表面上,就可以弥补,如果人们能够宽慰那个信使的话。不是一如人们所说的没有什么人告发吗,也就是说还没有哪个部门受理此事,所以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宽恕不宽恕全凭那信使一句话。这一切不可能有什么决定性的意义,只是假象,又不能产生什么别的结果,可是这却会让父亲感到高兴,这样一来人们也许可以令他满意地把那些曾折磨过他的众多给予答复者稍稍逼入一下困境。人们当然先得找到那信使。当我把我的计划讲给父亲听时,他先是很生气,因为他变得很固执了,部分是他认为——这是在生病期间形成的——我们总是使他功亏一篑,先是停止给钱,现在是扣留在床上,部分是他根本不再有能力完全接受新的想法。我还没有把话说完,我的计划就遭到否定,依他看他必须在贝尔图赫家菜园附近继续等候下去,由于他毫无疑问再也没有能力每天步行走上去,所以我们就得用手推车把他推上去。可是我不放弃自己的想法,而他也渐渐地接受了我的想法,唯一使他不安的是,他在这件事情上完全倚仗我,因为只有我当时见过那个信使,他不认识他。不过,勤务员彼此相像,我也没有十分把握能认出那个人。于是我们就开始去贵宾酒家,在那儿的勤务员中寻找。虽然那是索尔蒂尼的一个勤务员,索尔蒂尼不再进村,但是老爷们经常更换勤务员,我们很可能在另一位老爷的勤务员中找到此人,如果无法找到他本人,那么人们也许可以从其他勤务员那儿打听到他的消息。不过为此人们就得每天晚上都到贵宾酒家去,而我们又到处不受欢迎,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地方;我们也不能以花钱的顾客的身份去。但是事实表明,人们还是用得着我们的。你大概知道,弗丽达多么讨厌那帮勤务员,其实他们通常都是安分守己的人,因为差事轻松给惯坏了,变得迟钝了,‘但愿生活过得像一个勤务员’这是官员们的一句祝福词,就生活舒适而言,据说勤务员确实是城堡里的真正的主人。他们也很珍惜这一点,在一举一动必须符合城堡规章制度的城堡里斯文而有威严,这是我听好多人说过的,在这儿的勤务员中人们也还找得到这种表现的残余,但只是残余而已,通常他们看到自己在村里不再完全受到城堡规章制度的约束,便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群粗野放肆的人,一群不受规章约束、受贪婪的欲望驱使的人。他们根本不识‘羞耻’二字,他们非经许可不能离开贵宾酒家,这真是村子的一件幸事,但是在贵宾酒家里人们就得设法和他们和睦相处。弗丽达很难做到这一点,所以她能利用我去安抚那些勤务员,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这两年多来我至少每星期两次在马厩里和勤务员过夜。从前,父亲还能一起到贵宾酒家来,他睡在酒吧间里某个角落里,就这样等候着我一早可能会带来的消息。没有多少消息。要找的那个信使直到今天我们还没找到,据说他一直还在给很器重他的索尔蒂尼当差,索尔蒂尼隐退到更远的公事房里去时跟着他去了。

  勤务员们往往也很久没见他了,和我们一样,要是有一个声称曾见过他,那么这大概是搞错了。所以我的计划原本应该说是失败了,其实却并非完全失败,那信使我们虽然没找到,去贵宾酒家的艰难路程和一宵一宵在那里过夜,也许甚至对我的怜惜,如果说他还有这个能力的话,可惜给了父亲以致命的打击,他已经快两年了一直处于你见到过的那种状态,而他的情况也许还比母亲好些,母亲每天都有可能走到人生尽头,只是多亏了阿玛莉娅的超常努力她才还勉强活着。可是我在贵宾酒家所得到的,却仅仅是与城堡的某种联系渠道;如果我说我不后悔我所做的事,那么请你别鄙视我。这会是一种同城堡的什么了不起的联系呀,你也许会在心里暗想。

  你想得对,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联系。现在我虽然认识许多勤务员,几乎所有那些最近几年到村里来过的老爷们的勤务员,要是我什么时候进城堡,我在那里不会感到陌生的。当然啦,那只是村里的勤务员,在城堡里他们完全不一样,在那儿大概不会再认出谁来,尤其不会再认出在村里和他们打过交道的人,哪怕他们曾在马厩里成百次地赌咒发誓,说什么他们高兴地期盼着在城堡里重逢。再说我也已经体会到了,所有这样的诺言多么没有价值。但是这根本不是最重要的。我不仅通过勤务员们本身有了一种与城堡的联系渠道,而且也许并且但愿也还通过这样的方式:某个从上面观察我和我的所作所为的人——管理大批勤务员的行政机构当然是当局工作中的一个极其重要和令人担心的部分,那个这样观察我的人也许会对我作出比别人更宽容的判断,他也许会认识到,我,虽然以一种粗陋的方式,却也是在为我们一家人奋斗并在继续父亲的努力。如果人们这样看问题,那么人们也许会原谅我拿勤务员们的钱并用这钱来养家糊口。我还取得了别的收获,不过你也会把这变成我的过错的。我从仆役们那儿了解到,人们如何转弯抹角地、不经过困难的、延续好几年之久的正式录用程序得到城堡差使,人们虽然随后也不是正式雇员,而只是一个人家睁一眼闭一眼接受的小准雇员,人们既无权利也无义务,更糟糕的是,人们没有义务,因为人们挨着一切事物的边儿了,人们能看到并利用有利的机会,人们没受雇,但是碰巧会有一种工作,身边恰好没有雇员,一声呼唤,人们急忙奔过来,片刻之前你还不是的,现在你是了,是雇员了。不过,什么时候会有一个这样的机会呢?有时立刻就有,人们刚去,人们刚往四下里看了看,机会已经来了,根本不是每一个人作为新手能立即果断地抓住这种机会的,但是有时又比正式录用程序所需要的年头更长,而且这样一个非正式接受的准雇员不再有可能被正式录用。所以人们顾虑重重。可是他们不告诉你正式录用挑选很严格,一个名声有问题的家庭的成员一开始就遭摒弃,譬如一个这样的人报告接受这一程序审查,成年累月胆战心惊等待审查结果,从第一天起方方面面的人都惊奇地问他,他怎么会敢于做出这种毫无希望的事,可是他却抱着希望,否则他怎么活呀,可是许多年以后,他也许作为白发老人得知自己没被录用,得知一切全完了,他虚度了这一生。这方面当然也有例外,所以人们才会轻易受到诱惑。有这样的事:恰恰名声不好的人最后被录用了,有这样的官员,他们简直违背自己的意愿喜欢嗅闻这类野味,在进行录用考核时他们嗅一嗅空气,撇一撇嘴,翻一翻白眼,一个这样的人似乎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特别能刺激他们的胃口,他们必须很严格地遵守法典,才能顶住这种诱惑。不过有时这并不有助于那人的被录用,而是只会导致没完没了地延长录用程序,这种程序根本不会结束,而是只会在此人死后中止。所以合法录用和另一种途径一样都充满了公开的和隐蔽的困难,所以在迈出这一步之前,最好事先好好掂量掂量。巴纳巴斯和我,我们没有少掂量过。每逢我从贵宾酒家回来,我们总是坐在一起,我讲我了解到的最新情况,我们一连琢磨好几天,巴纳巴斯撂下手头的活儿,常常延误了交活的日期。我在这方面也许有一种你指出的那样的过错。我知道那伙仆役的话不太靠得住。我知道他们从来不愿意把城堡里的情况讲给我听,总是把话题引到别的方面,经苦苦哀求才说一句半句,但是一旦话闸打开,他们当然就又会胡言乱语,自吹自擂,一个比一个更过甚其辞和胡编乱造,在那黑灯瞎火的马厩里,在没完没了的此起彼伏的叫嚷声中,充其量也可能有一鳞半爪的真实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