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说，又笑了起来，“但是也许您还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莫穆斯，克拉姆的乡村秘书。”话音刚落，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顿时严肃起来，尽管老板娘和佩碧自然很了解这位先生，但是一听到他说出这个名字和身份时她们仍还像是感到震惊。甚至先生自己也仿佛说得太多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似的，仿佛想至少躲避每一种事后的、蕴含在自己话语中的庄严意义似的，埋头于文件堆，动手写了起来，致使人们在房间里除了钢笔声就再也听不见什么别的响声。“村秘书，村秘书是干什么的。”过一会儿K．问。莫穆斯已经作过自我介绍，就认为现在不宜自己作这样的解释，所以老板娘就替他说道：“莫穆斯先生是跟克拉姆的秘书们中的任何一个一样的克拉姆的秘书，但是他的办公地点，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他的公务范围也……”
莫穆斯顿时停下笔断然地摇了摇头，老板娘便改口，“那么只是他的办公地点，不是他的公务范围只限于这个村子。莫穆斯处理必须在村里办的文书工作并首先受理所有村里向克拉姆提出的申请。”当尚对这些事情感到有些激动的K．茫然失神地看着老板娘时，她便不知所措地补充道：
“就是这样安排的，城堡里的所有老爷们都有自己的村秘书。”莫穆斯比K．听得专心得多，他对老板娘的话补充说：“大多数村秘书只为一位老爷工作，但是我为两位，为克拉姆和瓦拉贝纳。”“是呀。”老板娘这时也想起来什么地说道并向K．转过身去，“莫穆斯先生为两位老爷，为克拉姆和瓦拉贝纳办差，所以是双料村秘书。”“还是双料的。”K．边说边向现在几乎向前弯下身子抬头正眼望着他的莫穆斯点点头，恰似听见别人夸一个孩子时向那孩子点头一般。如果说其中有某种轻蔑的成分，那么它要么没有被觉察到，要么正是对方所要求的。偏偏当着连让克拉姆哪怕只是偶然见到也不够格的K．的面详细说明一个克拉姆身边的人的功绩，不加掩饰地企图激起K．的重视和赞赏。可是K．不吃这一套。他，正全力以赴谋求一见克拉姆的他，譬如就并不高度评价一个可以在克拉姆眼皮底下过活的像莫穆斯这样的人的地位，他才不赞赏呢，更不会羡慕，因为在他看来值得追求的不是接近克拉姆这件事本身，而是他，K．，只是他向克拉姆提出自己的要求，不是他向克拉姆提出别人的要求，他接近他，不是在他身边止步不前，而是为了从他身旁走过，继续向前，进入城堡。
他看了看表说道：“可是现在我得回家啦。”这话一出口，情况立刻发生了有利于莫穆斯的变化。“是呀，没错，”此人说，“学校勤杂工的义务在呼喊。可是您还得奉献给我一点儿时间。只有几个简短的问题。”
“我没有这个兴趣。”说着，K．就要向门口走去。莫穆斯把一份文件往桌上一摔，站了起来：“我以克拉姆的名义要求您回答我的问题。”“以克拉姆的名义?”K．重复道，“难道我的事情和他有关系?”，“对此，”莫穆斯说，“我不敢妄加评论，您更是免开尊口，这件事我俩还是让他去决定吧。但是我凭着克拉姆授予我的职权要求您留下并作出回答。”
“土地丈量员先生，”老板娘插嘴说，“我要避免再给您提什么建议，我迄今提出过的您所能听到的最善意的劝告都被您以令人不能容忍的方式拒绝了，我之所以到这儿来见秘书先生，仅仅是为了——我没有什要隐瞒的——将您的态度和您的意图恰如其分地报告官方并永远防止您今后再住到我的酒店去，我们互相就是这样的关系，这种情况不会再有什么改变，如果说我因此现在说出我的意见的话，那么我这样做不是为了帮助您，而是为了减轻一点秘书先生同您这种人打交道的沉重负担。但是，尽管如此，正因为开诚布公——同您打交道我不能不坦率，即使这样做也是勉为其难——所以您也可以从我的话中为自己获取好处，只要您愿意。
如果这样，那么我就提请您注意：这位秘书先生的记录是把您引向克拉姆的唯一通道。但是我不想夸大其词，这条通道也许不一定直通到克拉姆那儿，也许它在离他很远处就到头了，这随秘书先生来决定。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是至少引您朝着克拉姆方向去的唯一通道。这唯一的通道您要放弃，不为别的，只为了您固执?”
“啊，老板娘太太，”K．说，“这既不是通往克拉姆的唯一通道，它也不比别的通道更有价值。您，秘书先生，决定我在这里说的话可不可以上达克拉姆。”“没错，”莫穆斯自豪地低垂双目向没有什么东西可看的左边和右边扫了一眼说，“否则要我这个村秘书干什么。”“老板娘太太，您瞧，”K．说，“我不是需要一条通道通往克拉姆，而是先通往秘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