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前须知
1.本文纯属虚构，故事中所出现的人物、场所、背景、事件等皆无现实原型，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2.本文涉及契诃夫《海鸥》台词的地方皆使用了焦菊隐先生的译本。
3.我正在重写这个故事，欢迎大家给我提出意见建议！
感谢您的阅读！
7.不够好的我们
十年后，凤华歌舞剧团。
“……我给你示范一遍。你看，这里应该这样做。来，跟我跳一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对，就是这样！”
“我明白了，谢谢你，云曦小姐！”
云曦正在指导一个年轻女孩跳舞。这女孩看起来不过才十七八岁，虽然穿着抹胸款式的戏服，梳着贵夫人的发型，但眉眼间仍旧难掩少女的纯真气质。
“云曦小姐真是很友善很亲切的人呢。”
“我啊？但愿是吧。”
云曦对着身旁的女孩微微一笑。
门口却突然传来敲门声。
“我去看看。”女孩走向前打开大门，门口则是一个音校学生。
“云曦小姐，剧团外面有一个姐姐说想要找你。”
一瞬间，那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孔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现在在哪里？”
“还在剧团大门外……”
话音未落，云曦便穿着那双洗得发白的淡粉色舞蹈鞋，一手抓起宽大的裙摆，急匆匆地冲出了舞蹈室，不顾一切一般奔向剧团门口。
是她吧……
一定会是她吧……
那个如梦影，如泡沫，如飞鸟一样的……
云曦顿住了脚步。
一直在门口等待的，是一个身材高挑，一头黑发垂到胸前的女性。
只是那白皙的肌肤已经不再如丝帛那样细腻光滑，而原本瘦削的脸颊也已经变得略有些浮肿。
而她那张五官精致如雕塑的脸上，仍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
“云曦？”
“辉月！”
云曦笑着喊出她的名字，扑向她的怀中，眼中已经泪光闪闪。
什么真相，什么不告而别，此时此刻，云曦已经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仅剩下的，就只有面前这个人那温柔的微笑和温暖的怀抱了。
“云曦，你现在变得比以前更美了，更成熟了，我简直快要认不出你来了。在预备组时，老师给咱们俩拍的那张合照一直都在我的钱包里放着，你头发上别着的水钻发卡还在那张照片里发亮呢，就像你那双星星般的眼睛一样。一见到你，我就觉得以前那些纯真的日子又回来了似的。”
“那时候我们都还是学生，你十九岁，我十五岁。我们还在舞蹈室里按照老师的指导跳着舞，还在迷茫着不知往哪里走，还在梦想着以后的日子。可是现在，我们都已经变成大人了。”
云曦抬起头，抚摸着辉月的脸颊，柔软的指尖抚过她已经略显松弛的眼皮。
“你休学后，我有给你打过电话，可是那时你的手机号已经停机了。我想，也许你已经不需要这里了，也不需要我们了。当时，我觉得我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甚至有想过，总有一天，我能遇见鹭海，但我真的不敢想能够再次与你相见……辉月，曾经那么年轻，那么美丽，那么优秀的辉月小姐，现在竟然也不再青春依旧了，而我也是。无论如何，也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二人漫步在剧团附近的沙滩上。
“……你走后，鹭海就接替了你的位置，出演了特里波列夫，这你是知道的。
但鹭海演的特里波列夫不受老师喜欢，最后，她改变了她的演出风格。”
最后一场公演结束后，鹭海说她要在剧场里找东西，于是她就自己一个人留了下来。但过了很久，她也没有回来。老师、琉兰，还有我，我们几个人赶到剧场去找她，却发现她已经离开了。只是，我还给她的那枚琉璃坠子，还有那一把临时拿来做道具的信号枪，都被她放在了舞台上，没有带走。”
说到这里，云曦低下头，轻轻抚摸着颈上的琉璃坠子，冰凉的触感传至指尖。
“鹭海留下了这两样东西后，就消失不见了，直到现在。
鹭海是不是还活着？她究竟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对于像她这样的人来说，活下去也许并不好受吧？可是，即使我这样认为，但我却隐隐觉得，鹭海一定在某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静静地生活着。我一直坚信着，一直坚信着。但这样想的原因，我也说不上来。我只是像这样，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剧团里，带着我最真诚的思念，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就这样，默默期盼着，终有一天，我能够与她相见。”
云曦抬头望向天边，一只只海鸥飞过天空，却未留下痕迹。
“辉月的生活是怎样的呢？”
“我只是过着一种很平庸的生活罢了。在那一次事故中，我的腰受伤了。加之我本身就患有的疾病，我的身体状况不比以前了。医生说，腰部痊愈后，我就再也不能跳舞了。所以，我的家人就向学校申请，把我的学籍从艺术部转到了普高部。复学后，我重拾小提琴，做了艺术生，考到了艺术院校读大学。毕业后，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试着去学校里应聘了音乐老师，凭借着我在高中里学的女中音。
现在，我是一所普通高中的音乐老师。我的时间被工作占据，我平时要给孩子们上音乐课，要指导合唱团，还要训练学校里学习美声的艺术生。我深爱的小提琴，也只不过是在周末才能有时间演奏。但是，我也知足了。
云曦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呢？”
“我过得并不很理想。鹭海消失后，预备组就再也没有选过男专首席了——最起码直到我毕业时是这样。而班里的同学们也早就有了各自的朋友，我也不知该和谁再去交好。
因为你和鹭海的事情，当时的我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为了分散精力，我就把空闲的时间几乎都用在了预备组的训练和工作上，演技和工作能力也愈发好了。
进入剧团后，一切又从头开始。几个前辈嫉妒我的才能，便总是贬低我的演技，以此来欺负我。即使我知道她们是恶意的，但我还是对自己的演技愈发没有信心。我总是鼓励我自己，我演得很好。但是，我的内心却一直告诉我，我的演技还是很逊色。
突然有一天，琉兰在那几个前辈面前维护了我。从那时开始，她便经常像这样帮助我，但当时我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没过几个月，她就离开了剧团。听别人说，琉兰回音校当老师去了，因为她要做母亲了，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排练了。
我又变成了孤身一人。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尽我所能去工作。日子一天天过去，当年欺负我的前辈们差不多都退团了，而我却渐渐成为了团里的前辈。
即便如此，首席的候选人中也从来没有过我的名字，我一直都在剧里出演着有名有姓的配角。也许是因为我现在的笑容没有强大的感染力吧？也许是因为我比不上那些小姑娘们年轻了？也许其中还有其他原因。
辉月，你知道吗？去年剧团里又重演了《海鸥》，用的还是咱们在预备组时，编剧老师给咱们改的本子，改动并不算大。但你知道我在剧里面演的谁吗——波琳娜！那是玛莎的母亲啊！我甚至连出演阿尔卡金娜的资格都没有！
即便如此，我还是在尽力地演，尽力地唱，尽我所能去演好，去理解好我演的每一个角色。我深爱着我演过的所有角色，我为她们付出了我的精力，我的时间，我的感情。我痛苦，我心酸，但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舍弃这一切，因为我已经是一个真正的歌舞剧演员了——它终于不再是我儿时遥不可及的梦，而是我挣扎着，痛苦着，流着泪，才终于得到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人生。我又怎能轻易地抛弃掉？”
云曦深吸一口气，辉月看向她，却发现她的眼中已经泪光闪闪。
“……辉月，你还记得吗？咱们的剧本。”
“我记得，那是契诃夫的《海鸥》，是四幕喜剧，是在索林庄园湖畔发生的故事，我一直都没忘记。”
“我也是，我也一直都记得，我永远都忘不了。”
“跟你讲一件事，我十六岁的时候，在一次表演课上，我反串过一次妮娜。”
看着云曦惊讶的目光，辉月只是微微一笑。
“男专生其实也是女孩子啊，不是吗？
……当时我们演的是第四幕。在演妮娜与特里波列夫重逢时，我演得不好，被老师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时妮娜说了什么？……‘不论是在舞台上演戏，或者是写作——主要的不是’……”
“‘不是光荣，也不是名声，也不是我所梦想过的那些东西，而是要有耐心。要懂得背起十字架来，要有信心。’”
云曦的目光与辉月相对。
“妮娜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妮娜她真的领悟了生活的真谛了吗？还是说，她只是在安慰她自己？十六岁的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些事。”
“我想，这恐怕是只有契诃夫才知道了。说不定，就连契诃夫都不是很清楚。这只有妮娜她自己才知道吧。
十年前，剧团的大舞台上的那个少女，或许并不是妮娜，而是那时的我。而我面前的那个青年，那个眼神温柔而悲伤，歌声就像是碎玉和裂帛一样的人，也并非是科斯佳，而是……”
云曦低下头，不再言语。
二人的双脚踏入浅浅的海水中，波浪轻拍过她们裸露的脚踝。
“我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了。工作、生活，什么都不必想，只顾着感受此时此刻的愉悦。”
说罢，云曦闭上眼，张开双臂，感受着清凉的海风掠过的拥抱，“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啊！如果这是梦的话，那就让我晚一点再醒过来吧。”
“云曦，你看前面。”
云曦睁开眼，数十只海鸥正在空中飞翔。
“啊！是海鸥！”
云曦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灿烂微笑。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海鸥……在此之前，我只见过那只道具海鸥。那只……被科斯佳射杀的海鸥。海鸥真是自由的鸟儿啊。它们最后会飞到哪里去呢？”
“不知道。海岸？港口？森林？或者是人类生活的地方？它们最后究竟会停留在哪里，也许连它们自己也不很清楚吧。”
云曦伸出手，似是想要触碰海鸥的羽翼，但海鸥的翅膀只是轻轻扫了一下云曦的手，便自顾自地离去了。
“我是一个演员……
我是一只海鸥……”
云曦望着天边的海鸥，喃喃自语。
琉璃吊坠随着云曦的动作摇晃着，在云曦的胸前闪着清澈的光芒。
辉月凝视着琉璃吊坠，唏嘘道：“这枚坠子也已经这样旧了。”
云曦把坠子摘下来，仔细端详着。
坠子已经布满划痕，底色也开始发黄，已经失去了当年的神采。唯一如故的，也就只有坠子中那一簇被停滞了时间的羽毛了。
云曦突然握紧了吊坠，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猛地将它扔进了海里。
再见了，再见吧！梦、幸福、欢笑、猜忌、悔恨、泪水……过去的一切，无法挣脱的往事，都随着不停翻涌的海浪，无情流转的时间而逐渐远去吧……！
辉月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初升的太阳在海中撒下一片金色碎片，荡起淡金色的水波。她凝视着这一切，却沉默不言。
“啊！快到上班的时间了！……今天我说了这么多话，是不是让你感到困扰了？真抱歉。辉月，我该走了。”
云曦仿若大梦初醒，她提起被浪花溅湿的长裙裙摆，面带失落的神色，用力拧着裙子上的水。
“应该说抱歉的是我。有缘再会吧，云曦，再见了。”
云曦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转身向剧团的方向跑去。
突然，她停住了脚步，蓦地转身望向站在远处目送她的辉月。
“辉月。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了女主角……你会来给我捧场吗？”
辉月点点头。
“我会的，我一直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无论到什么时候，只要你愿意。”
一瞬间，云曦竟露出了少女般纯美的笑容。她向辉月伸出小指，做出拉勾的动作。
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间崭新的，还飘着淡淡花香的舞蹈室。辉月正站在门口统计人数，突然，这个女孩戴着一头精美却早已过时的水钻发卡，怯生生地低着头，狼狈地出现在舞蹈室门口。
“说好了啊！”
云曦向辉月喊道。
辉月也露出了衷心的笑容，她学着云曦的样子伸出小指。
“说好了！”
云曦用力点头，又向辉月挥挥手，便转身向着前方跑去。
辉月远远地望着云曦那娇小的背影，她纤细的身影逐渐化作一个黑点，最后消失在阳光下。
辉月若有所思地望向大海。
那枚琉璃吊坠正静静地躺在沙滩上，承载着密匝匝的回忆，凝结着沉重的感情，在阳光下流动出温润的光芒。
辉月默默地瞥了一眼，唇角不自知地轻轻扬起，浮现出一抹苦涩而无奈的微笑。
她向前走去，拾起吊坠，端详片刻后，又将吊坠轻轻放在了沙滩上。
随后，她便决绝地转过身，向着茫茫的前方彳亍而去。
（这个故事的初版终于结束啦！以后可能（划重点：可能）会在这里放一下人设、后记、番外什么的。如果有什么意见建议的话，欢迎在评论区里提出！这个故事的改版写完后我会再放上来。感谢您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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