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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客

访客

我想我跟大多数人一样喜欢交往,并作好一切准备,像水蛭一样,随时吸住任何一个血气旺盛的上门来客。我自然不是隐士,但是如果我有事来到酒吧,即使是村里耐性最足的人,也没我坐的时间长。

我的屋子里有三把椅子:一把用作孤独,两把用来交友,三把用来社交。如果来客太多,出乎意料,而椅子只有三把,他们一般就站在屋里,节省空间。这么小的房间,居然装得下这么多的男男女女,真是令人惊诧不已。有一次,在我的屋顶下,我招待了25到30个灵魂,外加他们的躯体,可是我们分手的时候,常常还不知道我们已经靠得那么近。我们的许多房屋,无论是公房还是私房,都有许多数不清的房间,大厅和存放美酒和其他和平时期军需品的地窖,在我看来,这些房间给居民住,实在是太大,过于浪费了。这些房间这么大,这么豪华,居民住在里面,就像是寄生在房间里的害人虫。令我吃惊的是,特雷蒙,或阿斯特,或密德尔塞克斯酒店(波士顿、纽约和康科德的酒店。)门前,门房伙计通报来客时,居然看到一只滑稽的老鼠从众人经过的游廊那儿爬出,然后又很快溜进了路边的一个洞里。

房间太小,有时候也有不便之处,其中之一就是我们用大的字眼儿讨论宏伟的思想时,客人和我无法拉开距离。你的思想需要空间,然后才能一帆风顺,绕过一两条航线,最后到达目的港。你的思想子弹不得打偏、跳飞,必须稳健、准确,这样才能传到听众的耳朵里,否则它又会从他的头脑一侧擦过,同样,我们的语句也需要空间,好在其间展现出自己的纵队。人与人之间就跟国家一样,彼此必须拥有合适、广阔而且自然的边界,甚至还有一片可观的中立地带。我发现,同友人隔湖相谈,真是一件说不出的享受。而在我的家里,我们相互太近,彼此反而听不见了——我们讲话的声音不能太低,太低了,别人就听不到;就像你朝水里扔两块石头,由于石头太近,打破了彼此的涟漪。如果我们只是高谈阔论,喋喋不休,那么我们可以靠近而站,相互依偎,感受彼此的呼吸;但是如果我们说话含蓄,思想丰富,那么我们就得相互隔开,好让我们的活力和潮气有个蒸发的机会。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要想与此亲密交往,我们不仅要保持沉默,而且还要远远隔开,使我们怎么也听不到彼此的声音。根据这一标准,说话只是给耳朵背的人提供方便;但是有许多美好的事情,如果大声喊叫,我们就无法述说。随着说话的语调越来越高尚,越来越庄重,我们的椅子也渐渐向后推移,直到它们靠到了对面的墙角,这时,通常就会感到空间还不够大。

然而,我“最好的”的房间就是我屋后的那片松林,它是我的客厅,随时准备招待来客,而且太阳也难得照到里面的地毯上。夏天,贵宾来时,我就在那儿招待他们,一位难得的家仆帮我打扫地面,掸去家具上的灰尘,将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

如果来客只有一位,有时他就会和我共享便餐,我们一边谈话,一边搅拌玉米糊,或看着一片面包在火中胀大、烤熟,话声不断。但是如果来了20个人,坐在我的屋里,这时对吃饭就只字不提,虽然我有够两个人吃的面包,然而吃饭仿佛已成为一种丢弃了的习惯,大家都自然而然地实施禁欲;大家都不觉得这是一种怠慢行为,相反倒觉得合情合理,体贴周到。肉体生活的消耗与衰败常常需要修补,但是到了这种场合,这种修补却显得出奇地迟缓,不过生命的活力依然如故。如此一来,无论是来20个人还是1000个人,我都能够款待;如果有人来时我恰好在家,而他们走后却肚皮空空,十分扫兴,那么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我至少同情他们。以新换旧,建立更好的风俗习惯一点都不难,虽然许多管家对此表示怀疑。你的声誉并不取决于你是否请客吃饭。就我来说,我去拜访别人时,就从来没有什么刻耳柏洛斯(希腊神话中,保卫冥府入口,有三个头的猛犬。)将我挡在门外,倒是主动请我吃饭的人反而使我退避三舍,因为我觉得这是一种彬彬有礼,十分含蓄的暗示,让我以后不要再去烦他。我想我再也不会去这种地方了。有一位来客,在一张当作名片用的黄色胡桃叶上,留下了几行斯宾塞的诗,我很高兴用它来做我的陋室铭:——

到了那儿,人群挤满了小屋,

他们不找前所未有的欢娱;

休息就是盛宴,凡事随心所欲:

崇高的心灵就是最好的满足。(见斯宾塞的诗《仙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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