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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怪杰辜鸿铭-文明与无政府状态

这对上帝神灵真是一个极大的嘲讽。在此,我不禁要指出,那些来到中国,要使异教的中国人皈依其宗教的罗马天主教传教士们,他们应当使自己成为给欧洲传播中国文明思想的工具。因为正是中国文明的思想,那些传教士花费毕生精力,在努力教化中国人的过程中传播过去的思想,曾经成为打碎其中世纪文明的有力武器。

我已经绕了一个大弯子——现在让我们再回到文章的主题上来。这种文明的冲突,或更确切地说这种现代自由主义和古代中世纪主义的冲突,就是远东问题中的道德难题。它不是黄种人同白种人之间的冲突,而倒是部分欧洲人为将自己完全从古代中世纪文明中解放出来的斗争。一句话,它是今天德国人所说的“Kulturkampf”(文化之争)。

欧洲中世纪道德文化起源于基督教《圣经》。基督教《圣经》作为歌德所说的一部“世界文学”(welt—literature)典籍,有如荷马的《伊利亚特》和维吉尔的《埃涅阿斯记》,是一部非常了不起的巨著,它永远也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正如马太·阿诺德先生所说,《旧约》道德之崇高,耶稣基督个性之魅力,以及《新约》中其教义的简单明了——所有这些,可以说都已深入到欧洲出产的最佳类型之人(best types of humanity)的骨髓之中。不仅如此,对于那些歌德的“世界文学”能够发生影响的人们来说,它将始终保持永恒的力量和价值。当然,这一力量和价值并不伴随着那些普通的人。因为一般欧洲人,要想充分地感受到基督教《圣经》的力量,就必须得和撰写《圣经》之人处于同等的理智状态。但我想,现在一般都会承认,杜·克罗斯所说的“理性胚芽”已极大地改变了一般欧洲人的理智状况。对于这样一些普通人,基督教《圣经》纵或不是全然晦涩难懂,也是难以理解的。而其结果,势必是《圣经》不再能成为真正的道德文化的源泉。在伦敦一校务会议上,已故教授赫胥黎赫胥黎(Huxley,1825—1895):英国杰出的生物学家,主张生物进化论的达尔文系统的普及者。曾说:如果这些(不列颠的)岛屿上完全没什么宗教,那么借助于《圣经》去传播宗教的思想,也是不可能渗入人们的心灵的。

总而言之,我们相信现代自由主义的真正道德文化,即使不那么严格,恐怕是一种比来源于基督教《圣经》的欧洲中世纪文化更为博大的文化。一方面,过去的道德文化在人一般主要依赖于希冀或敬畏的情绪,而另一方面,新的道德文化则依赖于人性的整个理智力量:求助于他的理性和情感。在旧的文化中,那种关于人性的理论是“性本恶”(人生来就处在原罪中),即人的本性从根本上说是坏的。可现代道德文化的理论则认为人的本性从根本上说是好的(“性本善”),而且如果它得到适度的发展并求助于它自身,在世界上就会产生健全的德性和社会秩序。旧文化的方法起于“敬畏上帝乃智慧之发端”,现代文化教育方法则认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起源于基督教《圣经》的古代文化的语言是象征性语言,即形象、符号、隐喻性的语言。现代道德文化的语言则是具体实在的语言,即科学语言。一种语言是这样说:“对于他,正确地使其交谈有条不紊会显示出上帝的恩赐。”而用另一种语言说则为:“要想治国,必先齐家,要想齐家,必先修身。”

以上,便是我从人性理论、教育方法和语言上,对古代中世纪道德文化与我们称之为的欧洲现代道德文化之间不同点的一个概述。我相信,欧洲古代的和现代的文化,对于人们的生活以及他们的社会法律制度的影响也将是不同的。古代道德文化使得人们对权力和权威盲目和消极的服从。现代道德文化的影响即如麦嘉温博士谈及中国人的特征所说的那样:“国家须立于人人自治自立之上。”欧洲中世纪道德文化的结果,用一句话来说,是封建统治。而自由主义旗号下的现代道德文化的结果,则将是麦嘉温博士所说的“理性民主”,即自由制度的统治。

当今,欧洲作家习惯谈论基督教文明是比远东人民的儒家文明更高级的文明。其实这两种文明的目标无疑是相同的,即保证人们道德的健全和在世界上维持国民秩序。但如果我所讲的欧洲古代和现代道德文化的话不错,那么我想就必须承认,尽管建立在一个依赖于希冀和敬畏之情的道德文化基础之上的文明或许是个极其强大甚至更为严格些的文明,但可以肯定,建立在一个依赖于人的平静的理性基础之上的道德文化,纵使不是一个较高层次的,也是个极其博大的文明。这一文明人们更难达到,而一旦实现,就将会永恒持久,不衰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