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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痛姨妈

除此之外,这是一幢不寻常的房子,我住在一个安静的家庭里。这是我向姨妈描述我的住宿房情况的报告。当然我描述得更加生动,口头的描述比写成的书面描述更加清新生动。

“你是个诗人!”姨妈激动地说道:“把你所讲的写下来,你就成为与狄更斯齐名的伟大诗人了!是的,我对你非常感兴趣,你的讲话,如同一幅幅画,栩栩如生!你把你的房子描写得如此生动,就像让人亲眼看到它一样!使人感到震撼——接着写你的诗!再增添一些有生命的东西,譬如,人,快乐的人,最好是不幸的人。”

我真的写下了这幢房子,就像她有声有响和无声无响地矗立在那儿一样,但文章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情节。那是后来的事!

〖BT3〗三

那是冬天,已经夜深人静了,戏已经散场了。可怕的天气,暴风雪铺天盖地迎面吹来,使得人几乎无法向前迈上一步。

姨妈在戏院看戏,我也在那儿,要送她回家。但是一个人走路都很艰难了,更不用说还要搀扶别人了。出租马车都被别人雇走了。姨妈住在城内很远的地方。相反,我的住处离戏院很近。若是没有这个便利的话,我们将不得不站在岗亭里等下去,直到岗亭关门为止。

我们在深雪中跌跌撞撞地向前爬行着,飞扬的鹅毛大雪弥漫在我们的周围,我扶着她,挽着她,推她向前走,我们只跌倒了两次,跌得都很轻。

我们终于回到我住房的大门口,在那儿抖了抖雪,走到了楼梯上时又抖了几下。但是我们走进大厅时,身上的雪依然撒满一地。我们把外衣脱下,胶套鞋也脱了,把身上所有能脱的东西都脱了下来。女房东借给姨妈一双干袜子和一件晨袍。女房东说,这很有用,还补充说,姨妈这天晚上是不可能回自己家去了,的确是这样。她请姨妈就将就些在她的起居室过夜,她可以用沙发作床,那张沙发摆在通向我的屋子的那个永远锁着的门口。事情就这么办了。

我的壁炉里烧着火,茶具都摆在桌子上。小屋子里很舒服——虽然没有在姨妈家里那么舒服。姨妈的家,冬天门前挂着厚厚的门帘,窗前也有很厚的窗帘,地上铺着双层的地毯,在地毯下还衬着三层厚纸。你坐在屋里,就像呆在一个装着热空气,塞得很严实的瓶子里。

但是,正如我所说的,在我这里也很舒服。风在屋外呼啸着。

姨妈聊起天来没完没了。她的童年回来了,酿酒师傅拉斯姆森回来了,全是对往事的回忆。

她还记得我长出第一颗牙齿时,全家都很高兴。第一颗牙齿!这颗幼稚的牙齿,像一滴晶亮、乳白的牛奶,也叫乳齿。而它们只是先头部队,还不是伴随终生的那种真正的牙齿。

那样牙齿都长出来了,两颗牙也都长出来了。在细心的呵护下,它们在痛苦和艰难中诞生了。它们又掉了,一颗颗地掉了!还没有服完役它们便一颗颗地掉了,连最后一颗牙也掉了,这并不是什么喜庆的日子,而是苦难日。

然而人便老了,尽管精神还是年轻的。这样的思想和谈话并不令人愉快,但是我们还是谈到上面来了。我们回到了童年时代,谈了又谈,姨妈在隔壁屋子休息的时候,屋里的钟已经敲响了十二下了。

“晚安!孩子!”她喊道:“现在我睡了,好像睡在家中的大衣柜里一样!”

她安静地睡了,但是屋子里里外外并没有安静下来。暴风雪打着窗户,吹得那些窗帘钩不停地摇动,发出玎玲玎玲的响声,吹得后院邻居的门铃也叮当乱响。楼上的房客回来了。

他在屋里夜间散步来回地走了一会儿,摔掉了靴子,然后才上床休息。但是他很快打起鼾来,鼾声很大,耳朵尖的人隔着楼板也能听到他的鼾声。

我无法安息下来,暴风雪也无法安息下来,而更活跃,更狂野了。狂风呼啸,以自己的方法在高歌,我的牙齿也活跃起来,它也用自己的方法呜呜地叫,唱着歌,使我感受到一阵阵剧烈的牙痛。

风透过窗子吹了进来,月亮照射在楼板上。乌云在暴风雪中飘来飘去,使月光时明时暗。阴影中和月光中都隐藏着一种不安。我看着这些会动的影子,突然感觉到一阵冰冷的风袭来。

地板上有一个身影,又长又细,好像小孩在石板上画的人物简笔画。一条细线便是两笔,头是一个多角形的。

这身影很快地清晰起来,它穿着斗篷披衣,非常的薄,很精细,但可以看得出这是一个女性。

我听到一阵呼呼声,不知道是她发出的响声,还是风从窗缝里刮进来的声音。不,是她本人的声音——“痛太太!”她那可怕的,穷凶极恶的魔鬼形象。上帝保佑不要让她来串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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