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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打-第4章

后来,严寒封锁了巴尔杰湖,这一块大地,气温降到了-60℃。当时,为了呼吸畅快,他张着嘴干活,一下子冻坏了肺,此后他就患上了干咳,一闻到烟子或劳累过度,就咳得够呛。走到三十英里河时,他发现河面有好多地方没有结冰,上面横贯着靠不住的冰桥,旁边镶着薄冰。这种薄冰根本不可靠,可他居然不顾一切地走上去,而且仗着他的左轮枪,逼着印第安人也走了上去。至于冰桥上面,那儿虽然堆满积雪,防范的法子倒是有的。过桥时,他们都套上雪鞋,手里横拿着长竿,以便遇到意外可以有所凭依。他们总是人一过去,马上招呼狗也跟过去。后来,他们走到一座冰桥上,积雪之下隐藏着一个未结冰的空洞,一个印第安人就此丢了命。他下去得又快又干脆,仿佛刀子刺入薄薄的奶油中,马上给浮冰下的河水冲得不见踪影了。当晚,剩下的那个伙计借着暗淡的月光溜走了,大卫胡乱开了几枪,打破了夜色——枪声虽响,枪法并不精。两个黑夜一个白昼之后,这个印第安人跑进大鲑鱼河上的警察所里。

“这……这……那家伙怪极了……你说他是什么呢?……他疯了,”翻译向糊里糊涂的警察队长解释道。“呃?对啦,疯啦,完全是个疯子。鸡蛋,鸡蛋,说来说去还是鸡蛋——懂吗?他就要来啦。”

大卫过了好几天,才走到这个警察所,一路上,他把三辆雪橇拴在一块,把所有的狗套在一起。这样走当然很困难,尽管大多数情形,是他使出大力神般的力气,勉强把三乘雪橇一次全拖过去,可是到了实在难走的地方,他只好一乘一乘地拖。

据这个警察队长说,那个印第安人正奔向道森,这时大约在塞克尔克和斯图尔特河之间,可是他听了之后,一点也不恼火。甚至在他听到那些警察已打通了去佩利的路之后,他也不兴奋;现在,他一副听之任之的神态,不管好坏,都随它去。不过,等到他们告诉他道森正在闹饥荒时,他反倒笑了笑,马上套狗,动身上路。

有关青烟的谜团,当他到达下一个落脚点时,总算解开了。自从大鲑鱼河传出到佩利去的路已打通的消息之后,这些青烟就不再在他身后缭绕了;蹲在孤独的篝火旁的大卫,只看见一串串各式各样的雪橇奔驰而过。头一批过去的,是把他从本乃湖救出来的那个信差同那个混血儿;其次是到环城去的邮差,一共有两雪橇人,然后就是那些到克朗代克淘金的杂牌军。这些人同他们的狗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而大卫同他的牲口个个疲惫不堪,皮包骨头。这些升起一缕缕青烟的人每三天里面只有一天赶路,他们总是养精蓄锐,以便等到路打通后,再纵狗狂奔;而大卫却每天都在开路,伤了狗的元气,挫了狗的锐气。而他自己,是打不垮的。

既然他替那些精力充沛、兵强狗壮的人充当了开路先锋,他们也免不了向他致以亲切的问候——他们咧开嘴,嬉皮笑脸地向他致敬;现在他已懂了,也就不去理睬他们。不过,他并不怀恨在心。这何足道哉。

他的事业——以及事业所依据的事实——并没改变。他和他的一千打鸡蛋仍好好的,道森仍耸立在前方;情况一点未变。

走到小鲑鱼河时,狗粮不多了,狗就吃起了他的粮食,从这里开始,直到塞克尔克,他就只吃豆子——粗糙的、焦黄的大豆,只能勉强维持营养,梗得他的胃每隔两小时就要疼得弯腰驼背一回。不料塞克尔克的站长在驿站门口挂起了一张布告,说是育空河上游已经两年没有见到轮船,因此粮食已成了无价之宝。尽管如此,那位站长仍愿意以一杯面粉抵一个鸡蛋的方式跟他交换。可是大卫摇摇头,就上路了。过了驿站后,他设法买了一点冻马皮来喂狗,那儿的马全给契尔凯特的牧人杀死了,宰下来的零碎废肉全归了印第安人。他自己也尝了尝这种马皮,可是马毛钻到他口里的冻疮里面,疼得他受不了。同时,在塞克尔克,他还碰到第一批从道森逃荒出来的人,他们一路挣扎,样子非常凄惨。“没吃的!”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没吃的,只好走。”人人都认为春天粮食还要涨价。“面粉涨到一块五角一磅,还没卖的。”

“鸡蛋呢?”大卫问。

一个人答道。“一块一个,可一个也没有。”

大卫马上算了一下。

“一万二千块钱。”他高喊道。

“怎么回事?”那个人问道。

“没什么。”他一边回答,一边就赶狗前行了。

走到斯图尔特河,离道森七十英里时,他的狗已死了五条,其余的拖着雪橇,也都支持不住了。现在,连他自己也背着轭带,用最后一点力气来拖雪橇了。即使这样,他每天也只能支撑十英里路。

他的颧骨和鼻子,因为不断地生冻疮,已变得尽是淤血的黑斑,可怕极了。那个握着舵杆的大拇指,因为经常跟其他的指头分开,也冻烂了,疼得他受不了。那只大得出奇的鹿皮靴仍套在他的脚上,现在,连那条腿也感到一种奇异的疼痛。

走到六十英里河时,他省着吃了好久的豆子也吃完了;可他一心一意地不去动那些鸡蛋。他不愿与自己的理智妥协,承认这是一种合法的行为;因此,他只好跌跌撞撞地拖向印第安河。到了那里,他碰到了一位爽朗的老住户,给了他一头新杀死的麋鹿,他和狗们才添了一点力气。走到恩斯里时,他碰到一个在五小时之前,才从道森仓皇出逃的人,听说他的鸡蛋一定可以卖到一美元二十五美分一个,忍不住有了一种苦尽甘来的味道。

他在爬上道森街边的陡坡时,心在胸中咚咚直蹦,膝盖犹如筛糠。那些狗差不多一步也挪不动,他只好让它们歇下来,自己软软地靠在舵杆上等着。一个相貌堂堂的人,穿着一件熊皮大外套,悠悠地逛到了大卫身旁。他瞟了大卫一眼,停住,对那些狗和那三乘捆在一起的雪橇扫了一眼。

“里面是什么玩意?”他问。

“鸡蛋。”大卫声音沙哑,低得像耳语,他无法把音量再提高一点。

“鸡蛋!太好啦!太好啦!”他一家伙跳到半空里,疯狂地打了个转,然后以军人的步子踱了几步。

“难道——全是鸡蛋?”

“全是鸡蛋。”

“嗯,你一定是那个蛋商了。”他围着大卫转了半圈,从另一边瞧着他。“喂,吱声呀,你究竟是不是那个蛋商?”

大卫完全蒙在鼓里,只好假定是这样,那人镇定了一些。

“你打算卖多少钱呢?”他非常谨慎地问。

大卫的胆子立刻大了。“一块五角钱。”他说。

“好!”那人立刻答道。“给我一打。”

“我……我是说一块五角钱一个。”大卫嗫嚅着。

“当然。我听得明白。来两打吧。金子在这儿。”

那人掏出一个很高档的金砂袋,约摸有一根小腊肠大小,随意地用它敲着舵杆。大卫的胃里起了一阵奇异的颤动,鼻子酸酸的,真想坐下来痛哭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