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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田

附近,一只棕鸫——也有人喜欢叫它歌鸫——站在一棵白桦树的树梢上,唱了整整一个上午,很高兴有你做伴;如果你的农田不在这儿,它们就会去找另一片农田。你在播种时,它就会叫道,——“播种,播种,——盖上,盖上,——拔起,拔起,拔起。”但是这不是玉米,因而可以安全地避开像它这一类的敌人。这位业余帕格尼尼(帕格尼尼(Niccolo Paganini,1782-1840):意大利著名小提琴家,作曲家。)用一根弦或20根弦高声弹唱,你会感到奇怪,这与你的传播有何相干,不过你还是喜欢它,宁愿放弃灰烬或灰泥。这是一种廉价的上等肥料,对此我寄予无限厚望。

我用锄头翻弄着一排排更新的泥土,翻出了史籍没有记载的民族的废墟,在远古时代,这些民族曾经住在这片天空下,他们那些作战狩猎用的小工具也重见现代天日。它们跟别的天然石块混在一起,有的还有印第安人烧过的痕迹,有的则有太阳晒过的痕迹,另外还有近代的拓荒者带来的一些陶器和玻璃。我的锄头碰到石块,当当作响,美妙的音乐在森林和天空中回荡,有它给我做伴,我的劳动立刻就会产生出无可估量的收获。我锄的已不再是豆田,而且锄地的也不是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的朋友都到城里听清唱剧去了,对此,我又是怜悯又是骄傲。烈日当空的下午,夜鹰在我的头顶盘旋,——有时我会整整忙上一天,——就像尘埃落进人眼,又像尘埃落进天眼,它动不动就会猝然向下攻击,高声尖叫,仿佛天空已给撕开,裂成了片片碎布,而实际上,天上连道裂缝都没有;空中充满了这些小精灵,它们或在地上,或在光秃秃的沙子上,或在山顶的岩石上下蛋,很少有人看到它们;它们优美,细长,就像湖面上吹起的阵阵涟漪,又像大风卷起的树叶在空中飘扬,这种意气相投的现象,大自然里多的是。苍鹰是波浪的空中兄弟,它振翮高飞,来回视察,那漂亮的双翼一拍一击,仿佛是在应答着没有羽翼的泱泱大海。有时候,我看到一对苍鹰在高空翱翔,一上一下,穿梭来往,仿佛就是我内在思想的化身。有时候,吸引我的还有那一群群野鸽,它们在森林间飞来飞去,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双翼还不时发出轻轻的颤音。有时候,我会从烂树根中挖出一条花斑蝾螈,慢吞吞的,看上去稀奇古怪,颇有点埃及和尼罗河的痕迹,然而它们又和我们同代。我停下来,倚在锄头上,这时,无论站在哪个田垄,我都能看到这些景象,听到这些声音,它们是乡村娱乐的一部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城里节庆之日,礼炮齐鸣,听上去好像是儿童玩具气枪传到了森林,偶尔军乐也会远远传来。我在城外的豆田里,在我听来,那大炮声就像是马勃菌的爆裂声音;如果有军队出动,而我又一无所知,那么这一整天里,有时我就会隐隐感到地平线那儿痒痒的,像生了病似的,仿佛要爆发疹子,或猩红热,或口腔溃疡了,最后,一阵和风越过田野,穿过魏兰公路,快速传到我这儿,给我带来了“民兵”的消息。听着远处的嗡嗡声,就好像什么人家的蜜蜂蜂拥而出,于是邻居就用维吉尔(维吉尔(Virgil,公元前70-前19):著名古罗马诗人。)的办法,拿着家里最响的器皿,丁丁当当,轻轻敲了起来,想把他们重新引回蜂房。声音渐渐隐退,嗡嗡声也没了,最和顺的风也没什么故事好说了,我知道他们已将最后一批雄蜂全都安全地引回了密德尔塞克斯蜂房,此刻,他们正考虑着涂满蜂房的蜂蜜。

我引以为豪的是,马萨诸塞州的自由和我们国家的自由都已得到了安全的保障,于是我又回身锄地,内心充满了说不出的信心,我欢快地劳动着,心情平静,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如果几个乐队同时演奏,那么村子听上去就像是一只大风箱,伴着那一阵阵喧嚣,房子一会儿膨胀,一会儿压缩,但是有时候,传到森林里的音乐真是高贵,鼓舞人心,那喇叭歌唱着荣耀,听得我真想唾一口墨西哥人,——我们为什么要容忍这些琐碎小事呢?——于是我到处寻找土拨鼠或臭鼬,好一展我的骑士风采。这些军乐听上去跟巴勒斯坦一样遥远,它使我想到了地平线上的十字军东征,就连村庄上空的榆树梢都给震得轻轻摇曳,发出阵阵颤动。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日子。尽管从我的林中空地看去,天空跟平时一样,无边无际,但我看不出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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