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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风暴踪迹

双城记

他预料到发生的可能性,或者确切感到,在监禁中和困苦中的不公正对待,以及和爱妻爱女的残忍的别离,然而,除此之外,他显然毫无恐惧。怀着这种心境,并把这带进阴森的院子,他来到拉佛斯监狱。

一个面部浮肿的男人打开那牢实的小门,德法格把“流亡者厄弗里蒙得”交给他。

“见鬼!还有多少这种人呀!”那肿脸惊叫起来。

德法格接了收条,根本没有注意那叫声,带着两名爱国者离开那里。

“见鬼,我还要说!”那监狱看守叫喊,这时只留下他的妻子在身边。“究竟还有多少呀!”

监狱看守的妻避开回答这问题,只说道,“人必须学会忍耐,我的亲爱的!”三个管钥匙的看守顺着她按铃声走出来,对这种感情作出了反应,其中的一个补充说,“为了自由之爱。”这话在此时此地看起来并不得体。

拉佛斯监狱是个阴森可怖、黑暗、肮脏的监狱,有一种令人昏迷的可怕臭味。奇怪,一到这种管理不善的地方,立刻就使人明显地觉得紧闭着的昏睡臭味。

“又是‘秘密’,”监狱看守咕哝地说,瞧着那算是文书的一片纸。“好像我还不够气破肚皮似的!”

他不高兴地将那片文书纸片放进文件夹里,此时,查尔斯.达雷等待他显出高兴的样子大约半个小时之久,时儿在那坚实的拱形房间里踱来踱去,时儿坐在石凳上;无论是踱步或是坐着,目的是想要那头目及其下属能记起他来。

“来,”头目说,终于拿起钥匙,“跟我来,流亡者。”

他的新管理人带着他通过狱中凄惨的微光,走过走廊和楼梯,许多门户在他们后面发出“乒乒乓乓”关闭又锁上的声响,一直走进一间低的拱形大房间里,里面塞满了许多男女犯人。女的都坐在一条长桌旁,看书、写字、编织、缝纫和刺绣;男的大多数都站在她们椅子背后,或者在房间里荡来游去。

这新来者本能地联想到这些犯人的可耻罪行,备感蒙受羞辱,便退缩一下。然而,他的充满想象的旅行此时达到了极端虚幻的状态:监狱全体立刻站起来迎接这位同类,均是温雅华贵的样子。

监狱里的阴森可怖笼罩着这种温文礼貌,显得怪诞离奇,以至查尔斯.达雷觉得好像站在死人群里。鬼妖撒满了狱间,美丽鬼、堂皇鬼、文雅鬼、傲慢鬼、轻浮浪荡鬼、机敏鬼、老鬼、小鬼全都在等待阴间的召唤,全部以死人般的眼神望着他。

这使他发呆了。那监狱看守同他站在一起,别的几个监狱看守在他左右走动,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而已,这些看守显得异常粗野。因此,对比他们面前的那些忧心忡忡的母亲们和年轻美丽的女儿们——对比那些温文漂亮的男女幽灵们——恍惚觉得人世情理极度颠倒。真的,全是鬼。真的,那离奇虚幻的长途旅程使他已产生心理病态,到了这鬼地方更是神魂不宁!

“由于共患难,”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走过来说道,“我荣幸地欢迎你,致以问好。但愿尽早顺利结束!请问你的姓名和案情,这不算鲁莽吧,可在其它地方会觉得无礼。”

查尔斯.达雷重振精神,进行了必要回答,尽量措词适度。

“然而我希望,”那绅士说,两眼望着那头目离开房间,“你不是‘秘密’的吧?”

“我不了解这名词的意义,但是我曾闻此言。”

“啊,真不幸!我们十分难过!但是要勇敢;我们这些人中也有过‘秘密’的,那只不过是一个短时间。”然后他提高嗓门说道,“告诉大家——不幸——‘秘密’的。”

一阵同情的窃窃私议之后,达雷走过那狱间,到了一道栅门前,监狱看守正在等候他,于是许多声音——其中妇女婉转的同情之声格外突出,表明对他的祝福与安慰。他在栅门口转身致谢;监狱看守关上门;幽灵们从此永远从他眼前消失。

一座石梯口的小门开了。他们爬上去四十级(这个半小时的囚犯已看过钟表)之后,监狱看守打开一道小小的短黑门,他们走进一间独居牢房。这里寒气逼人,潮湿但不黑暗。

“你的。”监狱看守说。

“为什么将我单独关在这里呢?”

“我怎么知道!”

“我能买笔纸吗?”

“这与我无关。会有人来看你,那时你再要求吧。现在除了买饭以外,别的事都不能办。”

双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