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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3)

忏悔录

这最后一次失败彻底击垮了我。我抛弃了一切成名成家和向上爬的计划。我不再考虑我那些或真实或虚幻的才华,反正它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我把时间和精力全部用来维持我和我亲爱的戴莱丝的生活上,谁能帮助我们,我就向谁献殷勤。因此,我死心塌地地跟定杜宾夫人和弗兰格耶先生了。这样做并不能让我过上富裕的生活。因为我头两年得到的八百或九百法郎仅能维持最基本的生活需要,而且我被迫在房价较高的杜宾夫人家附近租了一间房,同时还要为在巴黎城另一边的圣雅克路尽头的房子付租金,因为不管天气怎样,我差不多每天都要到那儿去吃饭。不久我的新工作进入了正轨,我甚至开始喜欢起这项工作来。我开始对化学产生兴趣,还和弗兰格耶先生一起上鲁埃尔先生家听了好几次课,然后我们就开始对这门我们还没有登堂入室的科学不知深浅地展开研究起来。1747年我们到都兰去过秋天,住在舍农索城堡。这个城堡位于歇尔河畔,原是亨利二世为戴安娜·德·普瓦提埃修建的处所,我们玩得非常开心,吃得也很好,因此我开始胖得像个修士了。我们在那儿写了很多音乐。我写了几首三重唱,都是气势磅礴而又和谐动人的。如果本书将来出增补本的话,我也许会提一下它们的。我们在那儿还演出喜剧。我写了一个名为《草率订约》的三幕喜剧,大家可以在我的文稿里面找到这个剧本。它别无所长,只能说是相当轻松活泼而已。我还写了其他几个小作品,其中之一是诗剧《西尔微的幽径》,篇名来自歇尔河畔的一座公园中的小路。我写了这么多东西,却一点也没有影响我学习化学以及为杜宾夫人工作。

当我在舍农索长胖的时候,我那可怜的戴莱丝在巴黎因为另一种原因也长“胖”了。当我回到巴黎时,我发现我干的“那事儿”进展迅速,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鉴于我当时的处境,这件事会令我尴尬万分的,幸好和我同桌吃饭的伙伴们给我出了一个惟一能摆脱这个困境的主意。这是一件很关键的事情,我必须说得详细一些,因为如果过一笔带过的话,那么在后面解释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只能要么自我辩解,要么自我谴责,而这两者都不是我在这儿应该做的。

在阿尔蒂纳住在巴黎期间,我俩不去餐馆吃饭,而通常是到附近的一个裁缝的老婆拉·赛尔家里吃包饭,那地方差不多就在歌剧院那条死胡同的正对面。尽管这里饭菜质量很差,但是因为前来包饭的都是些有身份的好人,所以仍然很受欢迎。这里不接待生客,如果想来包饭,必须由一位老顾客作介绍。格拉维尔骑士是个老浪子,他彬彬有礼而又机智幽默,嘴里的荤段子层出不穷。他就住在那儿,招来了一大群嘻嘻哈哈、英俊潇洒的年轻人,都是近卫队和火枪队里的军官。诺南骑士是歌剧院所有女孩的护花使者,他每天都从那个淫秽肮脏的场所带些乌七八糟的新闻过来。退休的陆军中校迪普莱西斯是个善良而正派的老人,只有他和火枪队的军官安斯莱能镇得住这帮年轻人。来包饭的还有一些商人、金融家和供货商,他们都很讲礼貌,受人尊敬,都是各行各业中的精英人物,如贝斯先生、福尔卡德先生,以及其他一些我忘了名字的人。总而言之,那里汇集了各界的体面人物。只有教士和司法界的人例外,我在那儿没有见过这类人。也许是因为大家形成了默契,有意不介绍这类人来这儿吧。包饭的人为数众多,但这里虽然热闹却不嘈杂,虽然也有人讲些笑话,却从来没有污言秽语。老格拉维尔满脑子的冒险经历,他在讲述这些故事的时候,从来不失他那老派的儒雅风度。从他嘴里出来的每一句有伤风化的话都很风趣,即使女士们听了也不会觉得不堪入耳。他的话定下了整个餐桌的谈话气氛。那些年轻人争相讲述自己的风流韵事,他们和老格拉维尔一样,同样也是既无所顾忌又妙趣横生。这里面姑娘们的故事当然是少不了的。迪夏太太的铺子和拉·赛尔太太家在同一条巷子里面。迪夏太太是有名的时装商人,她的铺子雇了许多漂亮的姑娘,饭后我们那帮先生就上那儿去聊天。如果我的胆子够大的话,我也会像他们一样上那儿去找点乐子,这只需要跟着他们进去就行了,但我从来不敢这样做。在阿尔蒂纳走后,我依然常去拉·赛尔太太家吃饭。我在她家听到了许多趣闻轶事,因而也逐渐接受了——谢天谢地,不是他们的道德准则——他们的处世箴言。受害的正派人,戴绿帽子的丈夫,被勾引的女人,偷偷地生孩子,都是那儿最常见的话题。谁能让抚养弃婴的育婴堂增加人口,谁就最受人欢迎。我受到这种感染,就接受了在这些最和蔼可亲和最令人尊敬的人们中盛行的思考方式。我心想:“既然本地有这样的习俗,那我就入乡随俗好了。”这正是我要找来应急的办法。因此我兴高采烈地决定就这么干。我自己没有任何顾虑,我惟一要克服的是戴莱丝的顾虑。我说得舌敝唇焦,竭力劝她接受这个惟一能保全她的面子的办法。她母亲怕小孩子多了会增添麻烦,所以也帮着我说话。最后,戴莱丝终于被说服了,我们找了个谨慎可靠的接生婆,名叫古安小姐,住在圣·欧斯塔什大街,让她来办这件事。日子一到,戴莱丝便被她母亲送到古安小姐家里分娩去了。我到那儿去看过她几次,还带去了写有姓名首字母图案的卡片。卡片一式两份,放一份在婴儿的襁褓里,后来这张卡片就被接生婆按通常的方式送进了抚养弃婴的育婴堂的办公室。第二年又出了同样的麻烦事,我于是又如法炮制,但是这回把姓名首字母卡片给忘了。我依然毫无顾虑,而戴莱丝也依然是哭哭啼啼,很不情愿地服从我的安排。此后,这个灾难性的行动在我的思维方式以及我的命运上所产生的恶化作用就变得越来越明显。至于目前,我们还是说到这一阶段就打住吧。它带来的后果既残酷又始料未及,将迫使我不得不老是回过头来谈论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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