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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9)

忏悔录

我做的第一件满足我的好奇心的事就是逛遍全城,享受一下自由的甜美。我去看士兵上岗,因为我特别喜欢军乐。我跟着迎圣体的行列走,因为我爱听神父们唱的圣歌。我去看王宫,战战兢兢地走近去,但看到别人往里走,我也跟着进去,没有人阻拦我。这也许是因为我胳膊下夹了个小包的缘故吧。不管怎么说,当我身处宫中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我把自己当作是住在王宫中的人了。终于,我走来走去的走累了。我饿了。天很热,我走进一家牛奶铺,我买了些奶糕、酸奶和两片美味的皮埃蒙特棒形面包,那是我最喜欢吃的。我只花了五六个苏,这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

我得找到栖身的地方。我学会的皮埃蒙特语足以让人明白我的意思,我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住处。我很小心地按照我的财力而不是意愿去找地方。有人告诉我波河街有个士兵的妻子为失业的仆人提供住宿,一晚只要一个苏。她有一张空床,我就住下来了。她还年轻,刚结婚不久,虽然她已经有五六个孩子了。我们睡在一个房间里,母亲、孩子,还有住客。我住在她那里的时候一直这样。不管怎么说,她是一个好女人。她骂起人来像个车夫,敞胸露怀,头发蓬乱,但心地善良,很愿意帮人忙,对我很关心。

我在自由的快乐和好奇中忘乎所以了好几天。我城里城外到处乱逛,探看每一件使我感到新奇的东西。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从未到过京城的人来说,哪样东西不是新奇的呢?我特别喜欢去王宫,每天都去参加王室的弥撒。跟王子和他的随从在一个礼拜堂里,我感觉是一件美妙的事情。但我对音乐的热爱,这时也开始显露出来了。比起宫中的豪华,对音乐的热爱越来越成为我经常去王宫的原因。

我对王宫的华丽壮观不久就习以为常了,失去了新奇感。那时撒丁王拥有全欧洲最好的交响乐队,索密士、黛雅丹、贝佐斯接连为之增添光彩。这对于一个只需要把粗劣的乐器演奏好就心花怒放的年轻人来说,这一切都太奢侈了。王宫的富丽堂皇虽然炫目,但我并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生出什么羡慕。我在华贵的宫廷中,只想看是不是有个值得尊敬的年轻公主,好和她浪漫风流一场。

我差点干了一件风流事,不过是在不那么豪华的场合。但我如果要是做了的话,我会从中发现万分的愉悦的。

虽然我过着最节俭的生活,我的钱袋还是渐渐地空了。我的节俭不是出于谨慎小心,而是由于简单的饮食习惯,这种习惯到今天仍然没有因为盛宴佳肴而发生多大的改变。我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比乡村中的家常便饭更好的饭食。谁要招待我,只要有奶制品、鸡蛋、蔬菜、奶酪、黑面包和一般的葡萄酒就能让我非常满意了,其余的事就交给我的好胃口吧。只是不要让膳食总管和仆人围着我,他们那种讨厌的过分殷勤总是叫我不舒服。那时我花六七个苏吃一顿饭,比以后花六七法郎还要好得多。我有节制是因为我没有受到诱惑,但要说我吝啬也不对,因为我那时也是尽量享点口福的。吃上梨子、奶糕、奶酪、面包片、几杯调制得法的蒙斐拉葡萄酒,我就成了最快乐的美食家了。但是,虽然我如此节俭,我那二十法郎也所剩无几了。我一天比一天清楚这一点,虽然我少不更事,但对前途艰难的担忧很快就变成了惊慌。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找到谋生之道才是当务之急,而这又绝非易事。我想到了我的老本行,虽然我手艺不精,不知道哪个师傅会要我,况且在都灵,这一行的师傅也不多。于是我一边等待好机会,一边一家铺子一家铺子地上门自荐,在银器上雕刻花纹或徽记,随便他们给几个是几个,希望以廉价的方式来吸引主顾。这种方法并不见效。我通常是被拒绝,即使有人雇用也所得甚微,还不足以换得两顿或三顿饭食。但有一天,我一大早从孔特拉诺瓦街走过,透过一家商店的橱窗,我看见一个神情温柔、容貌动人的年轻妇女,虽然我对女性很害羞,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向她介绍了我并不高明的技能。她不但没有拒绝我,还叫我坐下,听我讲我的简单经历,她同情我,要我振作起来,因为好的基督徒肯定是不会丢下我的。然后她叫人去隔壁的金匠那里借我要的工具,自己亲自到厨房里去给我拿早餐。这个开头看来是个好兆头,结果也正是这样。她似乎对我的那点小手艺很满意,对我稍稍放松以后的闲聊更满意。她穿得华丽漂亮,因此尽管她态度亲切,她的风采却使我非常拘谨。但她盛情的招待,同情的语调和亲切温柔的举止,很快就使我轻松起来。我觉得自己成功了,而且我还会得到更大的成功。虽然她是意大利人,并且漂亮得难免有点妖冶,可是她还是稳重的。我又这么怕羞,想要有进一步的发展确实有点困难。我们还来不及成就这桩奇遇。我记得我在她身边的短暂时间里,我整个身心都充满了欢快,可以说,我尝到了初恋般最甜蜜最纯洁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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