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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3)

忏悔录

我确信正是她的影响,我才会在很久以后有了对于音乐的兴趣或者说是爱好。她知道很多好听的小调和歌曲,她常用轻轻细细的声音咏唱。这位优秀的女性心灵中的快乐驱散了她自己和她周围的人的惆怅和忧郁。她的歌声对我的魅力是这样的大,不仅她的一些歌曲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直到今天,她已经不在,我也变老了,许多本来完全忘记了的童年时代的歌曲,又带着难以描述的魔力,在我脑海中重现。谁能相信,像我这样一个饱受焦虑和烦恼折磨,年老昏聩的人用颤抖的破嗓子哼唱起这些小调时,竟然像一个孩子一样流泪呢?特别是其中的一支,我已经清楚地回忆起它的调子来了,可是它后半部分的歌词,虽然我还模糊地记得它的韵脚,却总是想不起来。它的开头和所能记得的部分是这样的:

 

我真没有胆量啊,狄西!

再到那棵榆树下,

倾听你的牧笛。

因为我们小村里,

已经有人窃窃私语。

………………

……一个牧童,

……一往情深,

……无所畏惧。

玫瑰花哪有不带刺的。

我想问的是,我的心在这支歌曲中所发现的令人着迷的感动究竟是什么?这是我无法想明白的奇怪事情。但是,我怎么也不可能在被眼泪打断之前把这支歌唱完。我无数次想写信到巴黎去,请人把它的歌词补全,假如碰巧有人知道的话。但是,我几乎可以肯定,如果被证明除了我可怜的苏森姑母之外还有人唱过的话,我在回忆它时感到的快乐会失去一部分的。

这是我在生命之初最早的情感。这样的开始造成了是我心灵既高傲又软弱,性格既怯懦无力又傲然不屈,摇摆于软弱和勇敢、脆弱和坚强之间,使得我一生充满矛盾,从而导致节制与享受、纵情与慎重都没有被我把握住。

这种教育被一桩意外的事故打断了,其结果对我的一生造成了影响。我父亲和一个叫高济埃的法军上尉发生了纠纷,这个高济埃先生和一些议员有关系,为人既粗野又怯懦(他的鼻子碰巧在争吵中流血了),为了报复,指控我父亲在城里向他持剑行凶,企图把我父亲送入监狱。我父亲坚持说,按照法律,原告自己也应当入狱。这一要求被驳回了。我父亲宁愿离开日内瓦,在背井离乡中度过余生也不愿意妥协,他认为妥协有伤他的荣誉和自由。

我记得当时在日内瓦要塞供职的伯纳尔舅舅成了我的监护人。他的长女死了,但他还有个和我同年的儿子。我们被一起送到了包塞,在新教朗拜尔西埃牧师家里学习,除了拉丁文之外,还有在教育的名义下的一堆东西。

在山村中度过的两年时间一定程度上使我那种罗马人的刚硬性格有所弱化,使我又成了一个孩子。在日内瓦的时候,没有加在我头上的任务,我喜欢读书和学习,那是我惟一的乐趣。在包塞,学习任务使我喜欢上了可以起调剂作用的游戏。乡村对我来说是新奇的,我一直享受着它。我对乡村产生了以后再没消退过的深厚情感。在我一生中,在那里度过的幸福生活的记忆使我对乡村中的快乐充满惆怅之感,直到我又重新回到它的怀抱。朗拜尔西埃牧师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他从不放松对我们的教育,不过也不给我们派额外的学习任务。事实是,尽管我不喜欢受管束,但从未以不快的心情回忆那段学习的时光。同时,即便我没有从他那里学习到多少东西,我也不费什么力气地学到了我所应学的东西,并且从不忘记。这就足以证明他在教育方面的安排很好。

淳朴的乡村生活对我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它打开了我心灵中朝向友情的那扇窗子。在那以前,我只有一些崇高却空洞的情感。宁静的生活使我和表兄伯纳尔日渐亲密。在很短的时间内,我对他的情感就比我以前对哥哥的情感更深,并且这种情感再没有消失过。他是一个瘦高、体弱的男孩。如同他的身体一样,他的性情也是温和的,从不利用他是我监护人的儿子的身份来对待我。我们的功课,我们的游戏,我们的趣味都是一样的:我们是孤独的,我们是一样的年龄,互相都需要伙伴,分离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毁灭。虽然我们很少有机会表现我们彼此的关系,我们的友情是伟大的。我们不仅不能有短暂的分离,也不能想象有一天会分开。我们都会为一点温情折服,只要没有强制,我们会在任何事情上情投意合。如果说管教我们的人有所偏爱的话,在他们的眼中,他某些方面强于我,但是,当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又有强于他的地方,这样我们就扯平了。谈到我们的功课,我会在他犹疑的时候提示他,我完成了我的作业,就会帮助他。我们游戏的时候,我更机灵的头脑可以起着引导的作用。总之,我们两个人有完美的默契,友情把我们联接得如此亲密,在包塞和日内瓦的五年多时间里,我们几乎是形影不离。虽然我也要承认,我们常常打架,却从不可能分开,谁也不会使争斗超过一刻钟,谁也不会去告对方的状。这些可能在你看来都是小孩子的事,但这也许在有孩子以来也是个特例。

我在包塞的生活非常适合我,要是能持续更长的时间,可能会完全铸就我的性格。亲切、挚爱和温柔构成了它的生活基础。我相信,没有人在本性上比我更加远离虚荣了。我在冲动中会变得慷慨激昂,但很快就会回到我柔弱的天性中。我最大的愿望是让所有接近我的人都爱我。我是平和的,我的表兄和我们的保护人也是一样。在整整两年中,我既没有见过谁生气,也没有成为任何暴力的对象。一切都让我来自天性的秉赋得以健康地生长。我懂得,没有什么比看到整个世界都对我满意,也对一切我满意更令人感到幸福的了。我永远不会忘记,要是我在教堂回答问题时支支吾吾的话,最怕的就是看到朗拜尔西埃小姐脸上不安和不满的神情。在大庭广众之下回答不出问题固然令人感到丢脸,但是朗拜尔西埃小姐的表现更叫人难受。这对我有非常大的影响:我虽然对表扬不以为意,但也不希望感到羞愧。可以说,我害怕朗拜尔西埃小姐难过的程度远甚于怕她的责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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