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
【原文】
悲哉，秋之为气也①！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栗兮若在远行②，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泬寥兮天高而气清③，兮收潦而水清④。憯凄增欷兮薄寒之中人⑤。怆怳悢兮去故而就新⑥，坎廪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⑦。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⑧，惆怅兮而私自怜。燕翩翩其辞归兮，蝉漠而无声⑨。雁廱廱而南游兮⑩，鹍鸡啁哳而悲鸣（11）。独申旦而不寐兮（12），哀蟋蟀之宵征（13）。时亹亹而过中兮（14），蹇淹留而无成（15）。
【注释】
①气：气氛，一说气象。
②憭栗（liǎo lì）：凄怆，悲凉貌。
③泬（xuè）寥：空旷、萧条貌。
④：虚静貌。一说水清貌。，同“寂”。，同“寥”。收潦：收尽雨水，指大水退去。
⑤憯（cǎn）凄：悲痛，悲伤。增欷：加叹息。
⑥怆怳悢：失意貌。
⑦坎廪（lǐn）：不平，不顺利。失职：失去官职。
⑧廓落：空虚、孤独。羁旅：滞留他乡。友生：指知心朋友。
⑨漠：寂寞。
⑩廱（yōnɡ）廱：和谐的鸣叫声。
（11）鹍鸡：一种似鹤的鸟。啁哳：大小杂碎的叫声。
（12）申旦：到天明，指通宵达旦。
（13）宵征：黑夜跳动、爬行。
（14）亹（wěi）亹：前进不息。过中：过了一半。
（15）蹇：发语词。淹留：停留。
【原文】
悲忧穷蹙兮独处廓①，有美一人兮心不绎②。去乡离家兮徕远客③，超逍遥兮今焉薄④？专思君兮不可化⑤，君不知兮其奈何！蓄怨兮积思，心烦憺兮忘食事。愿一见兮道余意，君之心兮与余异。车既驾兮朅而归⑥，不得见兮心伤悲。倚结兮长太息⑦，涕潺湲兮下沾轼⑧。忼慨绝兮不得，中瞀乱兮迷惑⑨。私自怜兮何极？心怦怦兮谅直⑩。
【注释】
①穷蹙：处于穷困之境。处廓：处于空虚。
②绎：同“怿”，指愉快、喜悦。
③徕：同“来”。
④焉：哪里。薄：迫，到。一说泊。
⑤化：变化，改变。
⑥朅（jiè）：离去。
⑦结（línɡ）：车上的栏木。
⑧轼：车前可伏人的靠手横板。
⑨中：内心。
⑩谅直：忠诚正直。
【原文】
皇天平分四时兮①，窃独悲此凛秋②。白露既下百草兮，奄离披兮梧楸③。去白日之昭昭兮④，袭长夜之悠悠⑤。离芳蔼之方壮兮⑥，余萎约而悲愁⑦。秋既先戒以白露兮，冬又申之以严霜⑧。收恢台之孟夏兮⑨，然欿傺而沉藏⑩。叶菸邑而无色兮（11），枝烦挐而交横（12）。颜淫溢而将罢兮（13），柯仿佛而萎黄（14）。萷櫹椮之可哀兮（15），形销铄而瘀伤（16）。惟其纷糅而将落兮，恨其失时而无当（17）。擥騑辔而下节兮（18），聊逍遥以相佯（19）。岁忽忽而遒尽兮（20），恐余寿之弗将（21）。悼余生之不时兮（22），逢此世之俇攘（23）。淡容与而独倚兮（24），蟋蟀鸣此西堂。心怵惕而震荡兮（25），何所忧之多方（26）？卬明月而太息兮（27），步列星而极明（28）。
【注释】
①此句指上天平分一年四季。
②窃：独自，私下。凛：寒冷。
③奄：忽也，遽也。离披：分散，枝叶疏落。梧楸：梧桐树、楸树，均为早凋之树木。
④去：离去。昭昭：光明、光亮貌。
⑤袭：暗暗进入。悠悠：长久、无尽貌。
⑥芳蔼：芳菲繁盛。方壮：正当壮年。
⑦萎约：枯萎、萎缩。
⑧申：加上。
⑨收：收敛。恢台：盛大、广大貌，指盛夏草木生命力最旺盛时期。此句“孟”疑为“盛”。
⑩欿：陷落。傺：停止。沉：深。
（11）菸邑：伤怀。
（12）烦挐：纷乱。
（13）颜：指枝叶颜色。淫溢：过度，一说浸渐。罢：通“疲”，指凋零，疲败。
（14）柯：枝干。仿佛：模糊。
（15）萷：梢，树梢。椮：无叶空秃挺立貌。
（16）销铄：销熔，指受损毁。
（17）无当：没有好际遇，遭遇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