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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前后

大姐娃刚一开门,二婶劈头就说道:“这是着了什么邪啦?日头快端晌了,门不开,地不扫,像个作媳妇的样子么?你们这些年轻人呀!……”

走进院子,她又嚷道:“你自己说说,满院子的鸡屎狗粪,烂柴火棒棒,这能见得人吗?”

进得里屋,她皱起眉头,嚷得更高:“哎哟哟,我的小阿家呀,你不臊?这时候了,炕不叠,地不扫,娃娃精尻子满炕爬,这是人住的地方?这是草鸡窝!你把个好好的家,弄得来天昏地暗,是为着啥呀?唉!你们这些当媳妇的哪!……”

大姐娃把被子叠起,请二婶坐在炕上,苦哀哀地诉道:“唉!二婶呀,我活够了,不如把眼一闭,扑到渭河倒干净!”

“唉呀!胡说八道些什么?年轻轻说这种话,不怕作孽!”

大姐娃说:“说造孽,怕前世已把孽造就了,要不,我怎这等命苦啊!二婶不知道,从大年初一早晨……”

赵二婶劝道:“都怪你不好!大年初一,你不说那些伤人心的话,能闹得这样吗?唉!看着你们这么价瞎闹,我这当长辈的,心里像猫抓一样。我们老妯娌们,只剩我一个还在世上,娃们的事,都搁在我一个的肩子骨上啦。你怎么不早给二婶说一声。行啦,等会儿,我把他叫回来就是。”

“不,你不要叫他,”大姐娃推脱着说。“当初我把主意没拿牢,错走了一步,把他收留下来,如今我后悔死了。”

小孩子哇哇地叫着,大姐娃把孩子抱起,把奶头塞到孩子嘴里,抹着眼泪,接着说:“把我亏死了,那没良心的贼!当初不是我,他不饿死也得冻死。谁知道那昧良心贼,如今当了个驴官马官,在人前吃开了,身价高了,架子大了,眼窝也长到脑门上去了,就把我娘儿俩丢在脑瓜子后头啦。你不要给我叫,我不能让他再进我的门,难道还没让他亏够么?”

赵二婶把她那多皱纹的嘴,努得像个干枣,狠狠挖了大姐娃一眼,说:“唉!娃呀,怎么这几年,你们就没呕过气,偏偏这几天,人家就亏了你啦!你的心病二婶知道,娃呀,不要再憨啦,自古道:男儿志在四方。你就有铁打的裤带也拴不住呀。像承绪这样老成的小伙子,你就打上个灯笼,也再找不到第二个啊!再说,你看他这几年出俏得多好,县衙门平入平出,和刘县长、杨书记都是平起平坐哩!”

“他就是坐了金銮宝殿,我也不眼红他的霞帔凤冠,他去享他的荣华富贵,我甘愿喝我的酸菜汤。这三天的苦菜根,够我嚼一辈子了。”

“不是二婶数落你,你那个小心眼就没长端,你只说你这几天凄惶,就不知他比你更苦八倍!每天,西家吃一顿饭,东家喝一碗汤,——”

“他生来就是那号叫化子命,拿上个金碗也要讨吃呢,我有啥办法?”

“你说这话,真该打嘴!以后再不许这样胡说!你还不知道,这几天他睡的那地方呀,别说炕了,连个房也没有!两个槽当中支了块门板,雪花把被子都打湿了。那天晚上,牛出圈了,拉屎拉到他耳朵边,差点没屙到他嘴里!昨天晚上,骡子和驴打架,刚归槽的牲口嘛,在一块过不惯,抢草抢得打起架来了,把他睡觉的门板也踢翻了,踏坏了,——”

大姐娃张着惊愕的眼睛,急切地问道:“啊!踏着他没有呀?”

“你想嘛——”

“踏到哪儿了,要紧不要紧呀,二婶,”大姐娃十分害怕地说,“怎么不早给我说一声呀!”

二婶笑着,从容地说道:“你想嘛,这事要搁在别人身上早被牲口踏坏了;可是承绪睡觉灵醒,把牲口看得重,槽上一有点动静,他就起来了。昨晚要不是他,那毛驴准被骡子踢死啦!”

大姐娃放心地嘘了口气,但接着又改换口气说:“那匹骡子真是个蠢货,要是我的话,非照准他的后腰,美美地踢他几蹄子不可!”

二婶说:“这可是你说的。看样子你倒是个咬槽鬼,你们俩在一起,八分儿,常是你尥蹶子呢!”

大姐娃一时满脸通红,自觉说溜了嘴,便急忙分辩道:“我那是气话,其实他死他活又碍我啥事呢?这是他自寻的,暖房热炕人家不爱,我有啥法子。人家爱上了那些四条腿,爱脚蹬母牛、怀抱着牛娃睡觉,我能把人家怎样?我又再长不出两条腿来!”

“嗯!这娃说出些话,真是二百五,不怕别人过后笑话。”二婶说着挪下炕来,“好好在家里等着,我就给你叫他去。”

“二婶,你甭管,反正我不让他随随便便进我的门,这太便宜他啦,这次我要再不把主意拿稳,他日后不知该怎么折磨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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