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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狗

海默

我们房东老大娘养了一条金毛小哈叭狗。实际上是黄毛的,叫金毛当然是为了好听。

老大娘爱这条狗,我们的同志更爱这条小狗。这条小狗没有城里阔太太们养的狗那样娇气,剩菜剩饭烂树叶子它都吃,论聪明却不减阔太太们的狗。其实我们在这儿驻军还不到两个月,可是已经教出好多玩艺。譬如叫它两条腿走路,叫它打个滚,甚至它还会打敬礼。最近,它连军用犬的本事也学会了,同志们随便拿件什么东西让它闻一闻,然后即便埋在再隐秘的地方,它都能立时去找出来。

老大娘是个烈属,两个孩子参军都牺牲了,老伴在村里当副村长也叫日本人挑死了。老大娘身边没伴,这小狗成了她最好的安慰,尤其冬天,小狗还会给她暖被窝。老大娘常说:“这个小狗啊,是个奸臣!”其实这句话并非贬辞,而是在夸它,意思是说它太懂人性了,太精了。老大娘要做饭了,它立刻就会去把水瓢叼过来;老大娘出门,它就自动在后面把门用两个爪儿推上。由于老大娘叫它奸臣,我们大家叫惯了就索性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汉奸”!

“汉奸,打个滚!”

“汉奸,打个敬礼!”

“汉奸,拜一拜!”

这几乎成了我们晚饭后的经常娱乐节目。

而且,老大娘每逢见我们逗她的“汉奸”,连她自己也乐的合不上嘴了。

就在这情况下,我们接到了上级的打狗命令。原因是敌人对根据地的蚕食一天紧似一天,为了准备这儿变成游击区,为了我们部队将来到这一带夜间活动的方便,严格要求,一定把所有的狗全都打死。我们只管打,狗皮狗肉可以送还老乡。当然,和别的工作一样,必须通过说服动员来进行。

别家的狗都好办,连村干部都说:“看你们房东老太太那条狗怎么打吧!”

“大娘,你爱不爱八路军哪?”

“大娘,我们不当你面打死它!”

“大娘,将来抗战胜利了要什么狗给你送什么狗来!”

“大娘,这是上级的决定!”

“大娘,你行行好吧!要不然我们不好向上级交待啊!”

“大娘,我给你磕个头行不行?”

总之,一切办法都使了,嘴皮磨薄了,唾沫说干了,软的硬的法儿使遍了,甚至恐吓和死皮赖脸地劝说都没有用,老大娘只是抓住一句话:“我身边没有个伴儿。我们的亲人都为国家牺牲了,连这么个畜牲还不许我留?”

说实话这理由是够充分的,可是命令总要执行,因为这是为了顾全大局。然而谁又有勇气去再伤这位老大娘的心呢?

这是个难题,这样难题对日本人、对国民党的军队都不存在,惟独对我们。别说老大娘的亲人已经为抗战献出了生命,连她本人至今还作着妇女小组的工作。即使她是个顽固的老大娘吧,我们也不能强迫!

这件事一直相持到我们部队转移了还没解决。

就在部队撤出的当天晚上,不幸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半夜,伸手不见五指。大概是阴了天,连星星也不已哿恕

突然有人敲起老大娘家的门来。自然老大娘的小哈叭狗首先警觉地叫起来。

“谁啊?”老大娘问。

“快开门吧,我是在这儿住过的老刘!”

老大娘把老刘接进家里后,点灯一看,吓得惊问道:“哟!你这是怎么啦?”

“我们队伍到前边去,和鬼子遭遇上啦!”老刘说。

“挂彩啦!玻「觳捕狭嗣挥校俊崩洗竽镆槐咚狄槐吡忙为老刘找布裹伤。

老刘的伤可真不轻,胳膊上的血已渗到衣服外面来了,他还不住地喊着:“哎哟!哎哟!”

老大娘刚找出布来,忽然听见小狗又咬起来了,门外发现了人的脚步声。接着,已有人在敲门了。

“坏了!”老刘说,“敌人来了!”

“快!倒在我炕上!”老大娘忙扶老刘进里间屋上了炕。大娘一边给他盖上被,一边说:“鬼子问,你就说得了症候了!问你是什么人,就说是我儿!别怕,同志,有我就有你!”

话声未了,听见了有人跳墙进来的声音。老大娘刚走到外间屋,房门已被踢开。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日本人,一个是伪军。

“老婆子!有八路来过没有?”伪军问。

“没有!我不认得八路七路的。”老大娘说。

“你胡说,我们听见你家狗咬!快说实话!”

“你们别赖好人哪!”

“搜!”日本人说。

伪军一步跳到里屋,他一看,发现了刘同志,立刻将被子一掀,上前一把把老刘抓了起来!

日本人举枪对准刘同志:“别动!动打死你!”

老大娘急了,嚎啕大哭起来,她上前一把抱住日本人的腿,哀告着说:“这真是我儿呀!除非你们杀了我,想抓他,万也不能!”

刘同志一看,忽然向老大娘说:“老大娘,你别管我啦!”说完,他向日本人说:“你们带走我吧!别害老百姓!”

老大娘急了,上前照刘同志就是一个耳光子,她急嚷道:“你个混帐东西!连你亲娘都想不认啦!”

正这时,日本人却大笑起来,他笑着,用手一拔,将嘴上的小胡子拔了下来。伪军也笑了,刘同志也笑了。

老大娘愣了愣,一下子明白了,忽然气急跺着脚说道:“好啊,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欺侮我这些有年纪的人来啦!你们要把我吓死啊?”

原来扮日本人和伪军的正是在这村驻军的民运组的同志。他们连忙和刘同志一起上前劝老大娘:“大娘,别生气!大娘,我们是不得已啊!”

老大娘想了想,忽然说:“哦!我明白了!你们是编着方想来赚我啊!想杀我的‘汉奸’,不能够!说什么也不能够!”

“大娘!”刘同志说:“您老人家说说,这种事可能不可能?那么你好意思让我这一耳光子白挨了吗?”

老大娘苦笑了一声只好说:“玻∧忝钦庑┖⒆用悄模我算没法治你们!好吧,把它拐走吧!不过不准让我听见狗叫唤,也不准把狗皮给我,看着心里烦!”

其实这时同志们早有人把她的小金毛哈叭狗引走了。

还是刘同志会圆场,他笑向老大娘说:“大娘,我挨了一巴掌不说,还赔上件褂子,”他指指身上的血迹说,“其实也值了,我用一只小鸡的血就换了一个‘汉奸’的命!”

同志们笑起来,老大娘最后也笑了,虽然笑得勉强些,可是她却说道:“玻≌饷醇小事,你们好好跟我说还不中啊,值得费这么大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