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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论

原来“问题小说”是作者的“第一部曲”!

原来“五四”期的热蓬蓬的社会运动激发了冰心女士第一次的创作活动!

是那时的人生观问题,民族思想,反封建运动,使得冰心女士同“五四”期所有的作家一样“从现实出发”!然而“极端派”的思想,她是不喜欢的;所以在《两个家庭》中,她一方面针砭着“女子解放”的误解,一方面却暗示了“贤妻良母主义”——我们说它是“新”贤妻良母主义罢——之必要。在《斯人独憔悴》中,她勇敢地提出“父与子的冲突”来了,可是她使得那“子”——五四式青年的颖铭,终于屈伏在旧官僚的“父”的淫威之下,只斜倚在一张藤椅上,低徊欲绝地吟着:“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而在《去国》这一篇,她使那位学成归国,满怀壮志的年青留美学生终于灰心去国,“不如先去到外国,做一点实事”;而且这位青年留学生的父亲,——从前带了一箱炸弹,雍容谈笑进了广州城的老革命党,又是多么暮气颓唐。她的问题小说里的人物就是那样软脊骨的好人。

这就是冰心女士所见的所理解的“现实”。这使她痛苦!于是她在《最后的安息》里,企图在丑恶的现实脸上搽一些“哲理”似的粉了。她使那可怜的农家的养媳翠儿也享受了短时期的“和爱神妙”,而当她终于使翠儿不得不死的时候,也给她个满脸的微笑,“灿烂的朝阳穿进黑暗的窗棂,正照在她的脸上,好像接她去到极乐世界。”(《最后的安息》,《冰心小说集》页六七)她企图把“现实”来“诗化”!

最后,在那篇好像也是“问题小说”的《是谁断送了你》里头,冰心女士便用疑问的眼光来看着她作品里的那个“问题”了。女学生怡萱虽然只想好好儿读点书,可是误解恋爱意义的轻薄少年偏偏和她纠缠,而顽固的父亲又偏偏猜疑她,于是她不得不死;她死后,她那位开通的,一力主张她去读书的老叔父在她坟上徘徊凭吊,弹着泪说:“可怜的怡萱侄女呵,到底是谁断送了你?”不错,到底是谁断送了这位可爱的怯弱的女郎?是顽固的父亲么?是开通的叔父么?是那个轻浮少年么?冰心女士没有下一断语。我们也可以说是那位女学生的“怯弱”断送了她自家;但这,显然没有在作者的估计之中。她只用疑问的眼光看她那个“问题”。

这是冰心女士对于“现实”的“临去秋波”。

她既已注视现实了,她既已提出问题了,她并且企图给个解答,然而由她生活所产生的她那不偏不激的中庸思想使她的解答等于不解答,末了,她只好从“问题”面前逃走了,“心中的风雨来了”时,她躲到“母亲的怀里”了,这一个“过程”,可说是“五四”期许多具有正义感然而孱弱的好好人儿他们的共通经验,而冰心女士是其中“典型”的一个。

而且因为个人生活环境的影响,冰心女士所借以“躲避风雨”的“母亲的怀抱”也就不得不是“爱的哲学”,——或者也可说是神秘主义的爱的哲学。

论冰心思想的人都说她很受了基督教教义和泰戈尔哲学的影响。这种说法,我们只可认为道着一半。大凡一种外来的思想决不是无缘无故就能够在一个人的心灵上发生影响的。外来的思想好比一粒种子,必须落在“适宜的土壤”上,才能够生根发芽;而此所谓“适宜的土壤”就是一个人的生活环境。

我们读《往事集》,知道冰心女士的家庭是一个不旧也不怎么“新”的家庭;并非豪富,也不是什么“四世三公”,然而是生活优裕的做官人家。冰心女士的父亲是海军军官,然而又是风雅中人;他早年嗅过火药味,然而当冰心孩提时,已经“天下太平”,他过的是平安生活。冰心女士的母亲是知书识礼慈祥温厚的太太。在这样父母的爱护下,冰心女士对于家庭的爱恋应该比什么都温厚些。十岁以前罢,冰心女士“住在芝罘东山的海边上”,她没有跟都市的人生接触,“整年整月所看见的,只是青郁的山,无边的海,蓝衣的水兵,灰白的军舰”,然而这山是没有虎狼的,这海是平静的蓝的(也许有时叫人看着有点神秘,有点忧悒),这水兵和军舰不是在紧张的战时状态。那时候,她又很少仲表姑舅的小伴,甚至家里也没有小伴,奶奶或水兵是她的朋友。在这样的孤寂然而平静,然而富有“诗意”的环境中,小小年纪的她就有了独坐深思的习惯。她会“呆呆的自己坐在石阶上,对着大海”,整整坐了三个钟点。(《往事》十,《散文集》页三七)

“假如生命是乏味的,我怕有来生。假如生命是有趣的,今生已是满足的了!”冰心女士这样说过。(《往事》一,《散文集》页二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