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非洛非仍然沉浸在惊恐的状态之中。
“哎呀，真是滑稽可笑！”还是非洛非首先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说道，并且如梦方醒地摘下帽子，画着十字。“真是滑稽可笑！”他又重复了一次，然后高高兴兴地把脸转向了我，“看来，这个家伙还不坏，真的，喔——喔——喔——喔！快走吧，鬼东西！你们脱险了！咱们都脱险了！就是这个家伙不让我们过，是他赶着车呢。这小子还真逗！喔——喔——喔——喔！快走吧！”
我一直没有吭声，但是心里敞亮多了。“我们脱险了！”我心中也在这么想，我又躺在干草上。“有惊无险总算顺利渡过难关了！”
想着，想着，我自己甚至觉得有些难为情了：为何刚才要想起茹科夫斯基的诗句呢？
此时，我忽然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非洛非！”
“啥事呀？”
“你成家了吗？”
“成家了。”
“有孩子了吗？”
“有了。”
“那你方才为什么没想到老婆孩子，却只想到你的马，心疼你的马？难道你就不心疼老婆孩子吗？”
“我为什么要为他们担心呢？他们又不会遇到强盗。可是说实在的，我一直挂念着他们——现在心里也挂念……真是这样。”非洛非停了一会儿没说话，接着又说道：“或许……就是因为想着他们，上帝才保佑了咱们。”
“大概这些人不是什么强盗吧？”
“谁又知道呢？又没有办法可以钻到他们心里去！常言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可是，心中总是想着上帝，就会逢凶化吉呀！不，您知道吗，我总是想着自己的一家亲人……喔——喔——喔——喔，鬼东西，快点走！”
我们来到图拉城郊时，已经天光大亮了。我还处于睡意的状态之中……
“老爷，”非洛非忽然喊了我一声，“快看哪，那伙人在酒店里呢……他们的大车就停在那儿。”
我立刻举目张望……对，正是他们，那是他们的大车，他们的马！
那个穿着短皮袄的彪形大汉此时正站在酒店门口。
“先生！”他挥着帽子大声喊道，“我们正拿您的钱喝酒呢！”他又向非洛非打招呼：“赶车的伙计，你怎么样啊？”又点头问道：“方才大概受惊了吧？”
“这个家伙太有意思了！”等到我们走过那家酒店一段距离之后，非洛非便说出了这句话。
经过了提心吊胆的一夜，我们终于来到图拉城里。我买完了霰弹，顺便买了点茶叶和酒，又从马贩子手里买了一匹马。到了中午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往回赶。非洛非因为在图拉三杯酒下肚，便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说个没完，而且还给我讲起故事来。当我们再次走过我们“遇险”的地方，也就是那辆大车追上来的地方的时候，非洛非不知为什么大笑起来：
“您还记得吧，老爷，我曾反复地对您说：‘大车来了……大车来了……大车来了！’”
他把手用劲甩了几下……他觉得这句话说得太滑稽了。
在当天夜里，我们就返回了非洛非住的村子里。
我把我和非洛非在路上的遭遇对叶尔莫莱说了一遍，虽然他并没有喝酒，可是却没说半句同情之话，只是哼了一声——究竟是赞赏，还是幸灾乐祸，大概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但是过了两天之后，他又兴冲冲地向我报告说：
就在我和非洛非去图拉的那天夜间，就是在我们走的那条路上，有一个商人不仅被洗劫一空，而且把命也搭上了。我刚听到时有些不太相信，可是后来被证实了完全是真的：区警察局局长都骑马亲临现场去调查此案去了，因此不能不相信了。我一直在想，大概那天晚上，就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伙人干的吧？他们不是说去参加“婚礼”吗，也许就是要钱的那个彪形大汉所说的把“新郎”安顿好了？他们回来时把那个商人给杀害了？
我在非洛非他们村里住了五六天，只要一遇到他，我就会问他：“喂，伙计，大车来了吗？”
他每次都笑嘻嘻地答道：“这个家伙太有意思了。”而且每次说完，还要笑上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