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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第24章

  要不是埃朗格站在敞开的门口向他招手示意,他很可能会同样漫不经心地从埃朗格的房间旁边走过的。食指简短挥了一下。埃朗格已完全做好了离去的准备,他穿一件高扣紧领黑裘皮大衣。一个勤务员正给他递上手套并且还拿着一顶皮帽。“您早就应该来啦,”埃朗格说。K.想道歉,埃朗格疲倦地闭上眼睛表示他不听这类话。“是这么一回事,”他说,“以前酒吧有一个叫弗丽达的女招待,我只听说过她的名字,不认识她本人,她跟我不相干。这个弗丽达有时给克拉姆端过啤酒。现在那儿似乎是另一个姑娘。这一变动自然无关紧要,大概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对克拉姆肯定也是如此。但是一种工作越繁重,而克拉姆的工作当然是最繁重的,就越没有精力防御外部世界,因此最无关紧要的事物的任何无关紧要的变动都可能产生严重的干扰。办公桌上最细微的变动,一个向来一直存在着的污渍的消除,这一切都能产生干扰,一个新来的女招待也是这样。不过即使这会干扰每一个别的人和任何一项工作,却干扰不了克拉姆,克拉姆根本不会受干扰。尽管如此,我们仍有责任为克拉姆的舒适把关,排除对他来说不是干扰的干扰——对他来说很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干扰——如果我们发觉它们有可能成为干扰的话。我们排除这些干扰不是为他,不是为他的工作而是为我们,为我们可以心安理得。所以那个弗丽达必须立刻返回酒吧,也许恰恰由于她返回她会产生干扰,然后我们再把她打发走呗,但是眼下她必须返回。我听人说您现在和她在一起生活,所以您立刻让她回去吧。在这件事情上不能考虑个人感情,这是不言而喻的嘛,所以我也不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唇舌了。如果您在这件小事上表现良好,这对您的前途也许会有好处,我提到这一点,我这已经是说得太多,大大超出必需的范围了。我要对您讲的就是这些。”说罢,他向K.点点头以示告别,戴上勤务员递过来的皮帽,在勤务员的跟随下快步而有点一瘸一拐地顺着过道走下去。

  有时这里发出很容易执行的命令,但是这种轻而易举却并不使K.高兴。不仅因为这命令涉及弗丽达,它虽然当作命令发出,但是在K.听来却像一种嘲笑,而且主要还是因为这道命令向K.表明他的全部努力都无济于事。各种命令,有利的和不利的,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就是有利的命令也许包含着最后一个不利的内核,但是反正所有的命令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人微言轻,无法影响它们,或者甚至制止它们并使自己的意见得到尊重。如果埃朗格摆摆手让你走人,你想怎么办,如果他不摆摆手让你走人,你又能对他说什么?虽然K.一直清楚地意识到,今天他的困倦比一切不利的情况更有损于他,可是为什么他,原本以为可以信赖自己的身体并且要是没有这个信念根本也就不会来了的他,为什么他忍受了几个睡不好觉的和一个失去睡眠的夜晚,为什么他偏偏在这里困倦得如此克制不住自己,而这里是没有人困倦的。或者不如说,这里人人都时时刻刻困倦,可是这种状况却并不损害工作,甚至这似乎还促进工作呢。从中可以推断出,这种困倦和K.的困倦性质完全不同。这儿是愉快工作中的困倦,表面上看去像是困倦,其实却是不可摧毁的平静,不可摧毁的安宁。一个人中午时分有些困倦,这正是一天快乐自然过程中的一部分。这儿这帮老爷一直在过中午,K.心中暗想。

  与K.的这种看法很合拍的是,现在刚五点过道两侧到处就已经活跃起来。房间里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一会儿听起来像正要去郊游的孩子们在欢呼雀跃,一会儿又像鸡栏初醒,充满那种清晨醒来时的喜悦,什么地方有一位老爷甚至在模仿公鸡打鸣。过道本身虽然还空空荡荡,但是房门却已经活动起来,一再有一扇门拉开一点并迅速又关上,过道里一片这样开门关门的乱哄哄的声音,K.不时在上面够着天花板的墙壁空隙处看到早晨头发蓬乱的脑袋出现并立刻消失。一辆由一个勤务员推着的放案卷的小车从远处缓缓过来。另一个勤务员随车行走,手里拿着一份清单,显然在核对房间号码和案卷号码。小车在大多数房门前都停住,通常房门也就打开,该送达的案卷,有时也只是一小页纸——在这种情况下房间与过道间便会展开一次简短谈话,勤务员很可能受到指责——被递进房间。如果房门关着,案卷就被小心翼翼地堆放在门口。在这种情况下K.觉得好像周围房门的活动没减弱,而是反倒加强了,虽然案卷在那里也已分发完毕。也许别人正在贪婪地窥视那些不可思议地还未被取走仍放在门口的案卷,他们无法理解,有人怎么会只需开一开门便能拿走自己的案卷而不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