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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不肖儿受笞挞

小厮们答应着,正准备去叫,贾环一把拉住贾政的袍襟,贴近跪下道:“父亲不要生气。此事除了太太房里的人,其他人一点都不知道。我听见我母亲说……”未说完,转过头来环顾小厮。贾政会意,看一眼众小厮,小厮们也会意,都向后退去。这贾环悄悄地说:“我听我母亲说,宝玉哥哥前天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未遂,便打了她一顿。故此,那金钏儿便赌气投了井。”

话未说完,那贾政早已气得面如金纸,大喝道:“快将宝玉拿来!”一面喝令,一面往书房走去,仍喝令:“今日再有人劝我,我就把这冠带家私一并交给他与宝玉去!我免不了做个罪人,把这几根烦恼鬓毛剃去,找个干净去处罢了,免得上辱先祖、下生逆子之罪。”众门客、仆人见贾政气成这个样子,便知又是因为宝玉了。一个个啖指咬舌,慌忙退出。那贾政气喘吁吁,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一连叫了几声:“拿宝玉!拿大棍!拿绳子捆上!把各门都关上!若有人敢传信给里头,立刻打死!”众小厮只好齐声答应下来,有几人找来宝玉。

那宝玉听到贾政吩咐他“不许动”时,早已知凶多吉少,哪里知道贾环又在背后添了许多话。正在大厅上干转,盼望有个人过来,往里屋捎个信,偏偏一个人也没来。正盼望着,只见一个老姆姆过来了。宝玉如看到了珍宝,忙赶上去拉她,道:“快进去报信:老爷要打我了!快去!快去!要紧!要紧!”宝玉一来着急了,说话不清晰;二来那老婆子偏又聋,竟没听清是什么话,把“要紧”二字听成了“跳井”,便笑道:“跳井就让她跳去,二爷怕什么呢?”宝玉见是个聋子,便着急地说道:“你快去叫我的小厮来!”那婆子仍自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老早就完事了。太太赏了衣服,又赏了许多银子,怎么不完事呢!”

宝玉急得直跺脚,正不知如何是好,见贾政的小厮走来,逼着他见老爷去了。贾政一见宝玉,眼睛都气紫了,也不逼问他是否真有在外流荡优伶,互赠私物,在家荒废学业,淫辱丫头等事,只一声令下:“堵起嘴来,往死里打!”小厮们不敢违抗,只好将宝玉按在凳子上,举起大板,打了十多下。贾政嫌他们打轻了,一脚踢开执板的,自己夺过来,咬牙狠命打了三四十下。众门客见他打得太狠了,忙上来夺板解劝。贾政哪里肯听?说道:“你们问问他干的什么勾当,可不可饶恕!平日里都是你们这些人把他惯坏了,所以到了这步田地,还要解劝?明日惯到他弑君杀父,你们还怎样劝!”

众人听这话,知道他气得不轻了,忙又退下,觅人进去捎信。王夫人听说,不敢先回贾母,只得慌忙穿衣出来,也不管有人没人,忙忙赶到书房中来,慌得众门客、小厮等人避之不及。贾政一见王夫人赶来救护,更是火上浇油一般,那板子越发打得又狠又快。按宝玉的两个小厮见到王夫人,也忙松手走开,只宝玉早已动弹不得。

贾政还要打,王夫人一把抱住板子。贾政道:“罢了!罢了!今天必定是要气死我了!”王夫人哭道:“宝玉虽然该打,老爷也要自重。况且炎天暑日的,老太太身体也不大好,打死了宝玉事小,万一老太太一时不在了,岂不事大!”贾政冷笑道:“休提这话,我养出这不肖的孽障,已是不孝!教训他一顿,又有众人护持,不如趁今日勒死了,以绝后患!”说着,便要拿绳索勒死。

王夫人连忙拦住哭道:“老爷虽然应当管教儿子,也要看夫妻情份,我如今已是将近五十岁的人了,只有这一个孽障。老爷若必要苦苦地以他为法,我也不敢再劝。今天索性要他死,岂不是有意要绝了我?既然要勒死他,那就拿绳子来先勒死我,再勒死他。我们娘俩儿不敢含怨,到底在阴间里有个依靠。”说完,抱住宝玉大哭起来。

贾政听了这话,不觉长叹一声,往椅子上坐了,泪如雨下。王夫人抱着宝玉,见他面白气弱,底下穿的一条绿纱小衣全是血渍,禁不住解下汗巾看去,见从臂到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没有一处是好的,不由得失声大哭起“苦命的儿”来,因哭出“苦命儿”,忽又想起了贾珠,便叫着贾珠的名哭道:“若你还活着,就是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此时,里面的人听闻王夫人出来,那李宫裁、王熙凤、迎春姊妹都也出来了。王夫人哭叫着贾珠的名字,别人还好,李宫裁一听也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贾政听了,那泪珠更似滚瓜一般落了下来。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丫鬟叫来:“老太太来了!”一语未了,只听窗外有颤巍巍的声音道:“先打死了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贾政见他母亲来了,又痛又急,连忙出来迎接,只见贾母由丫头扶着气喘吁吁地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