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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二十二

父与子

光阴荏苒,四年过去了。我刚告别大学校园,还不太清楚我该如何开始,该去敲开哪一扇大门:我暂时无事闲逛。一个美妙的黄昏,我在剧院碰上了迈达诺夫。他都结了婚工作了;可我在他身上并未找到什么变化。他依然是莫名地高兴一阵,又突然地垂头丧气。

“您知道吗?”他对我说,“顺便提一句,多利斯卡娅太太在这儿。”

“哪位多利斯卡娅太太?”

“您莫非忘了?就是以前的扎谢金娜公爵小姐,我们都爱过她,您也如此。记得吧,在涅斯库奇内公园附近的别墅里。”

“她嫁给了多利斯基?”

“是。”

“她也在这儿,在剧院里?”

“不,在彼得堡,她这几天才来的;准备上国外去。”

“她丈夫是个什么人?”我问。

“非常好的人,有一笔财产。我在莫斯科时的同事。您知道,那件事后……您应该了解得一清二楚(迈达诺夫颇有深意地笑笑)……她要找个合适的丈夫也不容易了;凡事都有后┕……不过凭她的智慧一切都不成问题。去去她那儿吧:她一定很高兴见到您。她更美丽动人了。”

迈达诺夫把济娜伊达的地址给了我。她住在德穆特旅馆。旧日的回忆在我心头翻腾……我拿定主意第二天去看看我的昔日“情人”。可碰上了一些事;过了一周,又过了一周,当我最终到德穆特旅馆问起多利斯卡娅太太时——才得知,她四天前因难产突然去世了。

仿佛什么东西在我心头撞了一下。我本可以见到她,却没有见到,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这个苦涩的念头无法辩驳地谴责着我,强烈地啮咬着我的心。“她死了!”我重复着,木呆呆地望着守门人,慢慢挪到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昔日的一切,一下子涌到我面前。这就是那个年轻、热情、辉煌灿烂的生命的所谓归宿,所努力激动追求的最终目标吗?我想着,揣摩着那迷人的容颜,那眼睛,那鬈发——如今都在那狭小的棺木里,在地底下潮湿的黑暗中——离现在活着的我不远,也许离我父亲只有几步路……我想着这一切,极力发挥想象力,而同时:

从淡漠的双唇我得到她的死讯,

我也淡漠地聆听着这音讯——见普希金诗《在她的祖国》(一八二六年)。——译注

在我心底回旋。啊,青春!青春!你什么也不在乎,你好像拥有全宇宙的宝藏,连哀愁也赋予你安慰,连忧郁也和你相宜,你自信而桀骜不驯,你说:“唯我一人才是活着——瞧吧!”可你的时光也在飞逝,消逝得无影无踪,什么也没留下,你身上的一切也如同日头下的蜡和雪一样,熔化得干干净┚弧…也许,你所有可爱之处的秘密就在于,你并不能够做到任何事情,但你可以认为自己能做任何事情——在于你费尽了自己也不会用到别处去的力量;在于我们每个人都真心以为自己是挥霍者。真以为他有权说:“噢,如果我不白白浪费时间,能干出多少事来呀!”

我亦如此……当我勉强以一声叹息,一种忧郁的感觉告别我那转瞬即逝的初恋的幻影时,我冀盼过什么,期待过什么,又预见了什么璀璨的前景呢?

而我冀盼的,又有什么实现了呢?现在当日暮的阴影已侵入我的生命之时,还有什么比对转瞬即逝的朝日春雷的回忆更不可磨灭,更弥足珍贵呢?

可我是白白诋毁自己了。虽然在那个轻率的年轻时代,对那些向我发出的凄凉的声音,从坟墓里传出、飞到我耳边的激昂的声音,我也并未置若罔闻。我记得,当我得知济娜伊达的死讯之后过了几天,由于我自身强烈的冲动,在一个贫困老妇人弥留之际,我去看了她,她和我们住同一栋宅子。她身上盖着破衣烂衫,躺在硬木板上,枕着布袋子,死得很痛苦,令人难以忍受。她的一生都是在苦苦地为果腹而挣扎着,没有体验过欢乐,没享受过幸福的甜蜜——好像,她不该不为死亡——她的解脱和长眠而感到高兴吧?可当她那衰弱不堪的身体还能支持时,当她那放着冰冷的手的胸口还在痛苦地起伏时,当最后一丝力量还未离开她时——老妇人还一直划着十字,喃喃低语道:“主啊,饶恕我的罪过。”——她眼里流露出的濒死的恐怖和畏惧是和她意识的最后一星火花一同消逝的。我记得,在那老妇人的床前,我为济娜伊达感到可怖,我想为她,为我父亲——也为自己祈祷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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