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刚进高中时和初三的同学立下的豪言壮语：到了高中一定要做几件出格的事，不管是第一次与异性的暧昧，策划一出与老师顶撞的戏码，还是把小人书夹在数学必修里装作漫不经心直到被老师发现，只要别把脑袋埋在灰暗的相似维度里。到后来我也是如此刻意地去实施了，鼓足勇气地在课堂上讲话，嘴里嚼口香糖，放学后假装放肆地在校门口打闹，可是这一切却还是被自以为会为我愤怒的人忽视，也许我本身就是始终沉默的大多数，有时候不甘寂寞了，想不怀好意地大声宣泄，我自己会为这种出格脸红半天，并伴随一种类似于沉堕的快感，可是别人却还是会大度地选择原谅你。
只是这种原谅，对给予者是一种期待回报的施予，而对于我，只是微微一笑后难掩的失望。
在十几岁的年纪，我渴望一种与我所处的平和温吞所不相承接的力量，这其实是带有个人情感色彩的，是我用满心期许去修饰的不安定。我渴望一种锐利的冲突，能将脆弱的太平支离破碎，在残破的镜面中反射出自己不完整却完美的映像。
这更像是长居平凡寂寞的人的自我欺瞒和自我找寻。
初中的时候我习惯以一张面孔行走生活，对各人各事似乎都不甚关心，自然地也就不重视自我个体。我不用太考虑自己的想法也会很自觉很投入地一头扎进高中的征程。家长告诉我，老师告诉我没有一个好的高中如何如何，差的与好的高中的对比如何如何，就好像在生命征途中初次面对的河流，有些汹涌却并非泛滥。但正是由于第一次，我们害怕了，我们无法把握自己的想法了，所以干脆舍弃了自我，在过来人的指引下怀着忐忑的心情坚定向前。走过去才发现，对岸的风景也很平凡，平凡得与自己期许的等待的甚至祈求与自身的努力相对等的东西相去甚远。这种落差也不是第一眼面对或许并不漂亮的教学楼，第一次吃与初中相差不大的食堂饭菜，第一次做依旧白纸黑字密密麻麻的试卷所感觉到的，也许仅仅只是一次课堂中恍惚的瞬间，我感受到一种似曾相识的疲惫，可怕的熟悉感倦怠感突如其来，让我经不住怀疑时间的流逝，我不是已经不在初中了吗，不是已经心怀庆幸地渡过那条河流，不是已经与过去的自己划分了距离，为什么地暗天昏卷土重来，醒不来的梦中又生梦境。我觉察到也许生活的本质是无限轮回，渡过的河流再次翻滚袭来，浩浩汤汤，重成天堑。
于是我开始怀疑走过的道路，究竟是一往无前地冲破人生的困阻，还是仅仅在狭窄的包围圈里重蹈覆辙。我如此坚定的或许看似坚定地去走一条人云亦云的道路，究竟有没有除却年岁增长之外更为深刻的意义？在人生的转折点，也许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开始思考一种与自身背道而驰的生活，有人说这就是叛逆，但叛逆的定义不是说一定要以谁的价值观去过生活，寻找和好奇本身并无过错。
于是我开始以两面生活，一面是乖觉，一面是反抗。一面是我已习惯，一面是我刚开始。
在学校，我开始学着不写家庭作业，漫长的晚自习时间用来胡思乱想，眼神焦距在窗外的灯火阑珊。上课时，放肆地把脚放在另一只脚上，节奏慌乱地抖动，似乎要抖落一身的唯唯诺诺。如果你要问我做这些的时候究竟有没有一些快感，我的回答也并非是格式化地改前非。我会说那一瞬凌驾于权威之上的快意的确吸引人心，因为不敢做的终于去做，无法想象的终成现象。可是那一种快感却无法是持久的，就像一见钟情席卷而来的荷尔蒙泛滥，是一种近乎于刺激下的生理表现。从前习惯了的平庸平凡深入脊骨，短暂的刺激一旦消散，便趾高气扬乘风破浪地重新占据皮肤以下的每一寸的高地，插上飘扬红旗随风肆意晃动。
有时候，不是模仿带来失败，是以往的习惯。像是一种顽固的疟疾，表面遮不住，也不肯轻易痊愈。
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本性吧。当我心里建设了无数遍，告诉自己其实这些事没什么大不了，不写作业没什么大不了，学着跷二郎腿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就是有那么一种声音不合时宜地在负隅顽抗，让我以一种自然而然不知所措去写一些字，去放下腿。我如此强硬而艰难地寻找某种个性，某种隐藏在普普通通里哪怕有一些的尖锐和与众不同，但我发现我真的寻找不到，可笑的是，当我知道也许我就是安于平凡的人，我反而以一种自嘲的心态去看这些天的“逆反”，我长吁一口气，感受到一种回归的真实坦然。
如果一种个性寻找到这里，也就没有再去寻找的必要，正如已经渡过的河流，直往前走，也没有再去回顾的必要。
如今，我已经可以再次坦然地坐在书桌前，写每天必须要写的字，做每天必须要做的事。高一的迷茫和寻找似乎就如此云淡风轻飘然而逝，只剩下每每忙碌闲暇时片段式的回忆。这种回忆带给我的不是羞耻的赧然的情绪，是一种自我价值的定位和肯定。它让我确信我寻找的某种个性也许就是安于平凡，或者说暂时安于平凡。盛开前的时光总是平寂，苦心修炼总能换来如愿以偿。
我想，我的个性就在河的对岸。纵使千帆相竞，纵使重蹈覆辙，我也会像初次渡河一样，直往前走，从不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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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茗卜具 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