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到,仍是绿叶繁茂的春天,站在外祖父的墓前,细细想来,外祖父已去世九年了。
外祖父是旧中国的农民,出生于贫困人家,是一个底层老百姓。他年轻时力大无穷,能徒手举起一头猪,魁梧的身躯让他足以独自耕种十亩大田。无论是烈日炎炎还是寒风凛冽,他都从早到晚在田里劳作,仅在太阳过于毒辣时,才戴上一顶草帽,弯下腰继续锄地。然而社会动荡,他很好的收成都只得被地主、官绅抢去,只剩下一点薄产。可他却毫无怨言,仍如以前般踏实劳作。
随着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农业巨变,我国农业农村发生了历史性转变,粮食产量和农民收入显著提升,农村面貌焕然一新。他见证了这一变迁,即便到了壮年,依然坚持劳作,饱含着他对土地的深厚情感和勤劳精神。豆大的汗珠从草帽下坠落,一件打湿了的薄外衫,笼着他那弯曲的脊背,时不时哼上两句山歌、民谣,为田野里随风起舞的麦苗伴奏。
再后来,他已过中年,子女们都外出打工、进城赚钱,只留他与外祖母在村中。他体力也大不如前,只能将自己承包的大田交给别人,看着他们在田里挥舞锄头的身影,他便想起自己年轻时的壮举,那顶草帽仍戴在头上,只是边缘的稻草有些翻飞。
我时常慨叹于他命运的苦。年轻时被官绅欺压,壮年时劳累种田,现在又是留守老人,他却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经常坐在摇椅上,用草帽扇风,品一杯淡茶。
不过我的到来的确为他的生活带来了欢乐。在我上幼儿园的日子里,我几乎每日不落地前往外祖父家嬉戏玩耍。
外祖父是个孩子王。他虽然年过七旬,但身体仍然硬朗,比我高不少,并且擅长一切的游戏,洞悉我的一切心思。他用竹竿去掏马蜂窝,但等到马蜂窝掉下来的时候,怕我被马蜂蜇伤,就将草帽扣在我头上,拉着我就跑。跑,还是跑不过愤怒的马蜂,冲上来就蜇我们,我因戴着草帽,所以没什么,然而外祖父却被叮了几个红包,却还在关心我是否被蜇疼了。幸运的是,外祖父并未受到严重伤害,只是那顶陪伴他多年的草帽,被蜂群叮咬得千疮百孔。
我常喜欢在田野里抓蚱蜢,一步一步地蹦跳着前进。这时外祖父便在田埂上笑着看我,看那高高的麦穗被一缕缕轻轻拨开,又如轮船的尾浪般一缕一缕合上。我的欢笑声在金黄的麦浪里荡漾,夕阳下的暖光从远处铺来,绚烂的晚霞被染成紫红色。外祖父那略向下的草帽下,是一张瘦小却和蔼的脸。
可是过了几年,不知是劳累过度还是年纪大了,外祖父的身体每况愈下,医治效果并不好。两年后的一个夜晚,他终是没能撑过去,心脏停止了跳动。我还记得他临终时紧握我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说:“乖孙儿……你祖父啊,当了一辈子农民……受了不少的苦,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过上好生活,不要……再……再当农民了。”我早已泪水打湿了衣襟。
今年清明我又去为外祖父扫墓,周围早已长满杂草。我将杂草除去后,看见我九年前外祖父下葬时放在墓旁的锄头和铁锹上,早已长满了青苔,而上面却开了一朵大红花,面对着我,似乎是外祖父在对我微笑。而正中间正是三年前我从旧屋中找到的外祖父戴过的草帽,上面居然有一个鸟巢,里面有“一老一小”,老鸟正在照顾小鸟,给小鸟喂食。
看着这一幕,我不禁想到过去与外祖父相处的种种画面。他那和蔼的脸颊成为我挥之不去的记忆,思念如同被距离磨砺的珍珠,熠熠生辉。外祖父虽已仙逝,但他那农民的质朴勤劳、豁达乐观,以及身为祖父的细腻关怀,却如镌刻般深深刻印在我的心田,历久弥新。
外祖父您过得还好吗?我一定会按您说的好好读书,过上轻松的生活。您不用担心我。
又是一年清明到,清心明志哀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