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

　　古老东方大陆，一片残叶飘零，随着风，飘到欧洲东南部的爱琴海域……
　　
　　希腊的斯巴达城邦边陲，有一片森林，这里有长满獠牙的剑齿虎，有山丘大小的猛犸象，更有一支凶猛异常的部落，因此，这里被当地人视为禁区。五年前，斯巴达国王闯入禁区，却再也没有回来……从此，整个希腊，没人敢踏入这片森林。
　　公元前506年，他出生在这个禁区里的一个小部落里，小到，没有名字。
　　公元前503年，他的哥哥为争夺下一代酋长，把他扔下深井，没人认为他还活着。
　　公元前502年，部落里血性的基因，让他活了下来。但他把井里能吃的苔藓，蚂蚁，蜗牛，蚯蚓都吃没了……所幸，他被人找到，救了出来，只身去了森林。
　　公元前493年，他第一次正面对抗一匹孤狼，手握磨制的长矛，他有些胆怯……
　　公元前491年，他巧妙地猎杀了一头剑齿虎。
　　公元前489年，他身穿虎皮衣，手持青铜枪，回到部落。他与哥哥相见了，也永别了。
　　公元前485年，他成功地将自己的部落发展壮大，并统一了禁区里的所有部落。
　　“我想在座的！都是曾经辉煌的，伟大的部落领袖！你们今天，乃至以后，都将臣服于我！我想你们没什么异议！但你们血性的部族青年们，一定不服我！也应该不服我！这才是男儿的本色！但你们要提醒他们，让他们知道我凭什么！告诉他们！就凭我四岁被扔下深井，吃着蚯蚓，蚂蚁活到了一年！凭我五岁独入禁区！凭我十五岁独占孤狼！凭我十六岁独猎剑齿虎！凭我二十二岁，把你们一一打败！！！”
　　公元前484年，斯巴达国王想让他加入斯巴达城邦，臣服与自己。于是，两人比试了一场。他断了右臂，斯巴达国王丢了性命。
　　公元前483年，他登上山顶，看着日益壮大的部落，又望着苍茫的天地，他突然有种无力感。“我的族人们，这片森林，被外人称作‘禁区’，但这里，却是我们的家！是我们世世代代长大的地方！是我们的灵魂栖息之地！同样，整个希腊，也是我们的家。可那帮波斯人，他们自称天之骄子，想要占领我们！我们能同意吗？！但现在的局势很严峻啊，那帮波斯人刚打完亚平明半岛，势力很大！我们要联合斯巴达人，共同抗敌！”
　　公元前482年，部落筹备长期战争的资源，每天都要打猎。也就是这一年，他遇见了她。
　　猎杀完最后一头野猪，他本打算收工返回部落，可突然，他听见了马蹄的声音。他警觉地蹲在草丛中，观察着愈来愈近的马车队。是波斯人！他攥紧了左手中的长枪。
　　车队中央，是一位白衣胜雪的姑娘，他推测，是波斯公主。
　　“真是狂妄之辈，赶来‘禁区’打猎，真瞧不起希腊人……”
　　突然，大地震动起来，一声嘹亮的象鸣响彻天际，是一头庞大的猛犸象。
　　波斯车队吓得到处逃窜，为了保命，各奔东西了，只留下公主还在原地愣神。
　　猛犸象却越来越近……
　　草丛中，他轻蔑一笑，波斯人，也不过虾兵蟹将，一帮乌合之众。
　　随着猛犸象的靠近，她不再愣神，也没有逃跑。她从身后抽出羽箭，张弓，拉满，不慌不忙地瞄准要害，全力射去！一发发羽箭，让她的身姿在风中摇曳。一袭白衣，单薄的一道倩影，在他心中婆娑地舞动。
　　他不再有耐心呆在草丛，拖着左手，攥着长矛，冲出！他就算是双臂完好，都没把握一人面对猛犸象！此时的选择，让他有些许后悔。但他仍是在猛犸象面前奋力跳起，举起长矛，孤注一掷！所幸，长矛精准刺入猛犸象的眼睛，这一庞然大物轰然倒下。
　　看过她一眼后，他就匆匆离开了。
　　但也就是因为这一眼，让山里的秋叶，开始飘零。
　　公元前481年，他带领族人打猎时，事故频发，族人们都说，他总是心不在焉，他经常一个人到山顶上，看着天边的云霞，怅然若失。或许，他想到了那一袭白衣，抑或是，那如同爱琴海般天蓝澄澈的眼眸。
　　公元前480年，波斯人大举入侵希腊，斯巴达人在温泉关拼死抵抗，还挟持了波斯国王的女儿。可战势不利，斯巴达人有一定损失，于是向他求助。
　　他带领部落，来到温泉关，斯巴达人顿时大喜。有了这支禁区里的“魔鬼”部落参战，胜算极大！可是……
　　“杀！”
　　他怒喝一声后，部落族人们向斯巴达人杀去……
　　波斯人渔翁得利，收割溃败的两军。斯巴达，彻底沦陷……波斯公主也被波斯人救走。
　　率领残部回到部落，那一夜，他始终攥着长矛……
　　“你！为什么背叛希腊！”斯巴达使者问道，他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背叛部落！”部落长老问，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握紧长矛，准备着接下来的血战。
　　“你的昏庸统治，该结束了！”部落众人开始围攻他……
　　与自己亲手带大的族人们打过一仗后，他拖着碎了一地的心，伤痕累累，走出禁区，被赶出了，这个曾属于自己的家，被剥夺了，自己所创造的一切辉煌。
　　他就这么走着，就这么走，也不知为了什么，就是在走。他只是觉得，整个世界，抛弃了自己，好像只有自己心中的那白衣胜雪的倩影，支撑着他这一身孔武的躯壳。
　　不知不觉，走到波斯领地，他才回到现实，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他不知道为何，自己竟会为一张脸，换来一身伤，落得如此下场！
　　月光刺透残败的枫叶，寥落了这一季的秋天，飘零了一位强者，也飘零了，一段历史……
　　他丢下理性的枷锁，毅然走进波斯人的壁垒，只想见一眼，那陌生，又熟悉的那张脸。
　　因为语言不通，身体孔武，伤痕恐怖，他被抓进了波斯关猛兽的地牢。
　　被关期间，他着了魔似的想学波斯语，他恳求监狱长教他。可每次发疯似的请求，经常早来无情的殴打，谩骂……
　　
　　公元前460年前，这个秋天，东方大陆飘来的那片残叶，落入爱琴海，很快，便被卷入天蓝色的浪潮。此后，没人会找到这片残叶，更没人会知道，它曾横贯过整个亚欧大陆，只是飘零在，天蓝色的爱琴海中……
　　
　　同年，波斯帝国国王更替，要举行一场猎杀活动。
　　而他，从地牢中被拖到地面，作为猎物，供波斯新国王猎杀。
　　作为新国王的妻子，她出现在他的眼帘。盼了一生，他终于盼到这一眼。时间，风干了他的躯体，却始终没泯灭，他眼中的坚毅。她注意到灼灼的目光，便看向他，却顿时花容失色，扑到波斯新国王的怀中，向他的方向指了指，趴在国王耳边轻声软语了几句，二人便相拥在一起。他的心，彻底碎了，心中飒爽的，白衣胜雪的倩影，竟变得如此……支撑他躯壳的最后一个支点被粉碎，他目光呆滞，呼吸平静。他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相拥过后，新国王左手持弓，右手搭箭，轻蔑一笑。这一笑，却牵动了他部落的血脉，回想起自己的过往，不禁开始仇视眼前的一切，新国王，整个波斯，以及，那个女人！
　　箭羽迅猛地飞来，他猛然抬头，心中的怒气顿时化作不竭的力量，让他抓住了飞向自己的箭，愤怒地单手将其折断，并将其中一段竭力扔向波斯国王！
　　她匆忙将新国王推到，躲开了致命一击，也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拾起另一半羽箭，仰起头，贯穿了自己的喉咙。
　　他，永远地倒在了波斯，也将永远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
　　
　　事后，他的尸体被脱出监狱，进行最残酷的刑罚，再被一块一块地焚烧。
　　后来，波斯人发现，他呆过的地牢的墙上，留下了几行血色的波斯文：
　　
　　我曾 猎杀过剑齿虎
　　也曾 战胜过猛犸象
　　更是 打败了斯巴达
　　却输给了 你的眼睛
　　
　　我曾把思念烧成了落叶
　　也曾把月 燃以热情
　　只想温暖 那岁末的秋天
　　却唤不回 熟悉的 那张脸
　　
　　我想投身山野
　　也想名垂青史
　　可我却背叛城邦 背叛使命
　　只为一抹霞光中的倩影
　　
　　我像飘零的落叶
　　明知前路迷茫
　　却硬要飘向
　　焰火中的星光
　　
　　或许 遥远的东方
　　也曾飘来一片落叶
　　也许只是为了爱琴海蓝天般眼眸
　　就值得他 被历史淹没 沉沦
　　
　　又或许这一切
　　都是病态的独角戏
　　
　　在这里 我曾饮露餐花
　　而你 却撒下一片砾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