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的蘑菇

　　“小男孩”原子弹轰炸广岛事件已经过去了28137天零17个小时30分钟29秒。
　　我不是来像个专家似的高谈阔论战争与和平的。这些也不应当是一个中学生所要说的，在某个时刻之前，这些话已经被该谈论它们的人们谈论过无数遍了。
　　我想说的是绽放的蘑菇，以及它所带来的一个梦。
　　你见过绽放的蘑菇吗？“绽放”这个词对于蘑菇来讲并不合适，可绽放的蘑菇就生在我的脑中啊，根深蒂固。每每我想到“绽放”这个词，我便自然而然地想到蘑菇。这个短语是错误的，但我不得不承认它的存在，在我的脑中。
　　这就是脑中的垃圾。
　　就这样，思维的孢子、奇思妙想的菌丝、不可名状的子实体还有空想的核弹组成了绽放的蘑菇的一部分。
　　诡谲的它们编织出一个梦，一个属于我也属于蘑菇的梦。扭曲的思维改变了历史，演绎出了荒谬的故事。
　　时间是1945年8月6日。
　　我望着眼前这架B-29轰炸机，它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轰炸机。机头与机身、驾驶舱融合在一起，座舱玻璃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形。又长又大的机身上，即将被拆掉的遥控炮塔看不出什么先进，反而密密麻麻的电线会让人感觉到战争机器的可怖。它现在像一个又大又丑的怪物，又像一支长着翅膀的雪茄烟。
　　我看到了我的战友们。他们向我打着招呼，叫着“保罗·蒂贝茨”。我随他们一起登上这怪物。意识的洪流已经将原本正常的时空冲散，只有天空还一如既往。
　　我娴熟地操纵着轰炸机起飞。我看到那湛蓝的天空，从我儿时起就向往着的天空。它如此的美丽、深邃，以至于我迫不及待地要触及那蓝色的帷幕。现在，它就包裹着我，包裹着一粒历史的尘埃。我明白了，那如海般虚映的境界，其实都是虚幻的投影。天空的碧蓝，是灰暗的世界所覆盖的伪装。无数因战争而被迫走上战场的人们，就在天地的包裹之下，在名为“世界”的容器里，被撕扯得粉碎！但一切终究都是过往，这些都被名为“历史”的静谧和谐的天空掩盖住了，只有一抹湛蓝叙述着这一切。不久，这片天空就会被绽放的蘑菇覆盖。
　　我的双手紧握着操纵杆，它们不受我的控制。我的身体不属于我。绽放的蘑菇在我脑中支配着我的行为。我思索的一切，都是绽放的蘑菇啊。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天空，我知道那一刻到来了。
　　我去投弹仓检查了蘑菇。我的眼睛望着它，丑陋又怪异的蘑菇。我反复告诫自己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关于历史的梦！只有扭曲的思维、扭曲的蘑菇！可笑的是，“我”和“我”的乘员只是历史的尘埃，在这荒谬的梦中，只有一架带着巨大的怪异的蘑菇飞行的轰炸机。
　　轰炸机已经飞抵广岛，马上就要投弹了。我返回了自己的战斗位。“法雷比！”我的嘴也不受控制了。“好的，准备瞄准！”那伙计应答道。上天好像想要我当历史的见证人，我的眼前浮现出诺顿投弹瞄准器的成像：繁华的广岛城、鳞次栉比的建筑物、熙熙攘攘的人群……如今都要化为灰烬。
　　十字瞄准线的交汇点已经离目标越来越近了，毁灭近在眼前。这就是历史啊，在历史的纵横之下，什么东西都是尘埃，转瞬即逝。见证过历史的人，在他们的眼里，历史只是一刻。他们经历过的苦痛、欢乐、失败、胜利统统都化作了历史的名词，被时间的海洋淹没。一纵一横的瞄准线，不就正是将人事物锁定、毁灭的纵横着的历史吗？
　　思维敏捷的人，他们的意识结合到历史的梦中，就这样打破了原本无聊的已经注定的历史。他们沉浸在荒诞的梦中不醒，他们的思维扭曲了已经发生的事情，他们毁灭了一切。就这样，在他们脑中的小小角落，绽放出了怪异的蘑菇。
　　没错，这就是绽放的蘑菇。现在，我也在等待着这些思维的孢子们绽放的一刻。
　　可是这一刻并没有发生在那座城市里。
　　无线电发出噪音，我看见无线电上绽放出了蘑菇，操纵杆上绽放出了蘑菇，诺顿瞄准器上绽放出了蘑菇……透过全景的座舱玻璃，我看到一架长着翅膀的雪茄烟向我们冲来！就这样，在历史的天空中，绽放出了一个巨大、扭曲、怪异的蘑菇。
　　伯克驾着车撞到了一个名叫"恩诺拉·盖伊"的人，只因伯克的车子方向盘上长出了蘑菇。那么究竟谁该负全责呢？
　　梦醒了。我坐在床上，伏在胳膊上的蚊子就像一架B-29轰炸机，在我的脑中留下一个绽放的蘑菇。现在，这个梦已经成为了过往，那么就把它连同着“绽放的蘑菇”这些脑中的垃圾，一并扫入历史的垃圾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