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天气天暗的特别早，之画背着一个深棕色的小箩筐走在乡野上，箩筐里是她在山上采集了一天的柴草。竹片编织的箩筐显得破旧，显然已经用了很久，竹片已经有些松散开，扎在身上很疼。但之画早已习惯，脚步轻轻，乡野中散发着泥土的香气，令人欢喜。她哼着一曲不成调的歌，绕过了丛草，缓缓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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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画家住在一个四面湖水环绕的小山里，通讯并不发达，这个村落里能长住的人也不多，大多都是老年人和小孩，年轻的人早就到大城市里闯荡了，而那些中年的人也必须出山去养家糊口，所以这个村落还是显得蛮清冷。但是乡村里的人都很热情，没有城市人那样有心计，处处想着惟利是图，而是笑面迎人，多了一派和睦。
“哎——之画挨，又上山了？”一个中年妇女在篱笆后晾床单，转过头看见她的时候，声音洪亮的说，语气中带着赞赏又带着欣慰，笑容爽朗。之画简单的“哎”了声，然后加快了步伐，只因心中念着一个人，多了几分忧虑。之画十四岁，在村里人眼中是个听话的女孩儿，很懂事，父母很早就出山了，家里只剩下她和她弟弟青阳。
比她小七岁的青阳，刚出生的时候被发现是兔唇，后来父母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没有治好，手术的花费已经远远超出了家里原本的负荷，出于无奈之下，他们索性把青阳交给之画带，走出山闯一闯，企图还清那些债务。青阳的相貌让村里的人都很惊诧，小孩子看到他就拼命地躲，大人还比较和善，但小小的青阳已经有了耻辱心和自尊心，说什么也不愿意出门，有时候就在房门边哭，自闭又孤僻。这个时候，之画总是默默地陪着他，任由他咒怨自己，甚至有的时候还撕破脸，也从来都不还手，不说话，等他累了，就去煮粥给他吃。
年长的之画，心里也早就已经明白，弟弟是没有错的，错不在他，而是命运本就捉弄人，所以生性善良的她，一味的包容青阳，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四年级就辍学在家，承担着这个本该很多年以后所承担的担子，压在她弱小的臂膊上。家里有一面墙，上面就是之画每天写的心情日记，也就一两句话而已，有时候还涂鸦。
无非是“青阳很乖”，“青阳很听话”之类的话语，然后附了一些图画：一个头上只有三根毛的青阳面目的小男孩，安安静静地在桌子上吃饭。然而事实却是，头上“杂草丛生”的青阳每到吃饭就摔碗。青阳还小并不认得字，每当看到这些涂鸦就很生气，因为每张图画上的“青阳”都不是兔唇，而是小小的笑着的嘴，这多么令人恼火。有的时候，他就拿水往墙上泼，或者用石头一下一下的把涂鸦凿掉。之画都不言语。
他还是个小孩子。之画这样的告诉自己。
当之画回到家里的时候，青阳正定定的趴在窗户上，不知道在看什么。之画放下箩筐走了过去，才发现他原来是在看几个小孩在玩捉迷藏的游戏。她怔了一下，再看青阳稚气的脸上无疑带着小孩般的向往，但看到之画的时候，他只是瞟了她一眼然后躺在床上，似乎想借以认为自己毫不在乎。之画默默地到柴房里生火，心里却酸酸的。
也的确，青阳还是个小孩子啊，就算被同龄人排斥在外，他也不会去嫉恨谁，爱玩是每一个小孩的天性，为什么仅仅是相貌丑陋就剥夺了他的这个权利呢？白色的烟气徐徐升起，之画不停的煽动着手中的扇子，烟味有些刺鼻，她干咳了几下，眼泪却流了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被呛的还是因为青阳。这也好，不过是为自己的眼泪找了个借口而已。
这天晚上青阳却出奇的安静，吃完饭之后，并没有发泄的砸墙，而是躺在床上睡了。之画心里顿感欣慰，靠着微弱的烛火，翻看着以前四年级的书本。如果可以给她继续念书，她真的可以学的很好的。她这样想。只是学习似乎和自己无缘，因为治疗青阳的兔唇已经用掉了所有的积蓄。“如果——没有青阳就好了。”头脑忽然冒出这个自私的念头，心中确实有不甘，但很快就被这个想法吓坏了，甩甩头于是静心看书。
其实青阳的心里是恨她，恨父母的。她早就明白。
——只是，纵然内心有千万不甘，最终的结果还不是无条件的释然。
凌晨三点的时候，之画就觉得青阳有些不对劲，于是起床看看，发现青阳全身都湿透了，脸很红，摸了摸头原来是发烧了。看到床下的水桶她就明白了几分，在药箱里找了两颗感冒药给他吃，帮他换了身衣服。青阳一直闭着眼睛没有醒过来，之画叹了一口气，坐在他身边，默默地看着他的脸，就这样坐到天亮。
等到青阳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他看着之画，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呜咽着说：“姐，你知道吗，我想死。”这是他第一次叫姐。之画没有说话，打了一碗水，轻缓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说：“要喝水吗？要喝冷的还是热的？”即后，便是更漫长的沉默。
自从那一天以后，青阳变的更加的孤僻了，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吃饭，像是存心想弄跨自己的身子。之画看在心里。他不吃，自己就不吃。仿佛在比着谁的能耐长似的，但到最后往往是青阳先挨不过来，乖乖地吃饭。愈来愈久之后，时间中擦生出一种微妙的关系，青阳不再打闹，有时候还愿意陪之画上山拾柴。
小孩们还是笑他，躲他，一些比较大胆的，还会在青阳面前指着他骂一些难听的话。青阳觉得委屈了，也不会告诉之画，默默地承受着，有时候就在那面涂鸦墙上看那些画，那个头上只有三根毛的他。之画曾经告诉他，之所以画了三根毛，是因为她希望他像三毛一样。他看着那些涂鸦，轻声细语地说：”我一点都不像三毛。”
——因为，我远没有他那么勇敢。
矛盾真正爆发的时候已经是二月了，寒气一阵一阵的袭来。等到青阳回到家中的时候，背上已经没有箩筐，而是满身的伤痕，脸上还挂着泪。之画皱着眉头询问了好久，才问出来是孩子王鸽蛋欺负了他，嘲笑他是怪物。之画愣了一下，于是起身说要找鸽蛋，一定要道歉的。
青阳忙说不用了，但之画还是执拗地出了家门。门外下着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其实到最后的结局往往是很多人都能猜的出来的，凌晨的时候雪崩了。
直到很多年以后，青阳才开始识字，但他已不再是那个名字前要加“小小的”的他。他已经能看懂那面涂鸦墙上写字了，上面有段之画摘抄的话——
TO：青阳。
记得我读过一本书，那本书的书名很长，叫《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
洋葱，萝卜和番茄不相信世界上有南瓜这种东西，它们认为那只是空想，南瓜默默不说话，它只是继续成长。
不过，我们总是会慢慢成长，一直长到我们足够坚强。
那年姐十四岁，姐永远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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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今天早上十一的时候我都没有构思出来。这个故事完全是边想边写的（……）
写到十二点停不下来，于是边吃饭边写~= =、
这篇小说从头到尾没有提一个[再生]。其实我想说的是，此[再生]非彼[再生]。
是从恨到爱，从不甘到无私，从不理解到包容。青阳的心灵[再生]。
因为他懂得了爱。所以为再生。
淘汰了我觉得理所当然，因为有些唐突。
[这个青阳的名字让我纠结了很久、= =为名字纠结吧！~]
我无比怨念的黑色的小眼睛（……）
【首发ZMZC】
楼尘 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