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饼果子

　　　　六小区的一天是平凡的，每个人都在过着平凡的生活，有的人在平凡中崛起，有的人在平凡中沉沦。我住在平凡的六小区。 我想要的，就是用一个平凡的总和，分出每个不平凡的故事，每一个不平凡的街道，每一个不平凡的人。
　　　每在我没有灵感的时候，就会有大发雷霆般的烦躁，而可以平息我的，是吃。没错我是个吃货，我总是用一些方法让食物变的更好吃。我自制辣椒酱，花椒，八角，干辣椒我还是买的起的，把干辣椒剥开，碾碎，制成面，加上调料，用油一泼，炒出爆香，当油变的清澈，一股辣到呛鼻的味道时，再把菜放下去，出锅即吃，辣到胃一缩，就不饿了。
　　　我没钱。一个月一千的工资让我拉紧了钱包。但是早上，我总是做出一些和我的境况不太对头的事——在小摊上买一个煎饼果子。不是我又懒又馋，是习惯了。我喜欢看着煎饼和土豆丝下锅，发出“刺刺”的声音，那面香简直灌入胃里，翻江倒海，当然是饿了。这来自天津的美食，伴我度过了不少脑子空空的时光。那个卖煎饼果子的女人并非来自天津，姓李，我叫她李姨。她是山西人，千里迢迢跟着她的男人来到这里过活，摆起了小摊。这里是小县城，没有多少城管，因此不必每天的跑来跑去躲猫猫。据说她的丈夫是高级干部，月收数万，根本不需要她来卖小摊。我也问过她，她很憨厚的一笑：“我就是喜欢这样，每天能干干活，来舒展一下自己的身体。”一个煎饼果子五块，二十个人就是一百块，但是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每天起早贪黑，为的就是占个好地盘；每天做着同样的工作，她的手上已经全是老茧。
　　　　来买的大部分是学生和上班族，他们急急匆匆的生活，速度得不到节制，步行如风，几乎不说话，不像我一样，脚底长青苔。我站在冬天的寒风当中，瑟瑟发抖，等着煎饼果子的出炉。她熟练的将面粉和玉米面混合，加入适量的清水搅拌成糊，稠浓度以筷子划过有痕迹的状态，芝麻酱中加入香油搅拌顺滑，加入甜面酱和少许的凉开水兑好。香葱、香菜切颗粒，预热电饼铛，舀入面糊并且迅速地摊开，然后打上鸡蛋摊匀。然后翻面，刷上一层酱料，放上细香葱、香菜混合好。卷起，定型。“要加香肠吗？”她问。“大娘，我不要。”加上香肠鸡蛋的话是三块，我掏不出来。拿上被油浸透的小纸袋子，隔着手套，慢慢的品味着。葱香直传入鼻孔。这时，一个中年人大概是等久了，就想要拉起家常来：“今天真冷啊。”是啊，今天是很冷，这样确实也是拉家常最好的开始。“自己一个人住？”“不，我有丈夫，在瑞康公司工作。”“那真的是好职业。”“嗯。”不知是不是近期新闻少还是怎么样，双方都不说话了。“小伙子，又来啦。”他转过头来问我。“嗯。”“今天没上学？”他突然问了一个近似于荒唐的问题。我看着他，没说话。“哦，你二十了，怎么总是看着像小孩子呢？看看我，怎么不会说话。”“没事。”有时候，我也会很尴尬的无语。所以，有时候一句“好冷啊”无论是冷与不冷，都算是一句温暖的开场白。
　　　　“姐妹，来三个煎饼果子。”一个女人说道。她把手套摘下来，指指辣椒酱，说：“孜然，辣椒都放点。”“好嘞。带回去？”“是。”女人回答，“自己吃吗？”中年人开玩笑的问。她似乎有点迟疑，然后说：“不，我有丈夫。”“看你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别骗别人，你不是没人吗？”一个苍老的声音。是个老爷爷，脸上的皱纹拧到一块，像一块揉乱的纸。女人的表情似乎有点尴尬：“叔！”“那么，你一个人吃喽？”中年人有些吃惊。我也吃了一惊，这么多的食物，一个人是不可能吃完的吧？也许，她也给别人买的？正想时，抱怨声响了起来：“哎呦，看看你，不利索，土豆丝都掉了，饼太小了呀。”老爷子正在训卖煎饼果子的女人。其实，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样的人，别人辛辛苦苦的做了，就应该夸奖，怎么能指指点点呢，当然，这也是我自己的想法，其他的人想法不同罢了，比如说，我交了钱，她就得给我干好吧。商务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卖家和买家是对立面，谁都不想损失利益的。
　　　　　　我看着李姨脸上的一块疤痕，问到：“李姨，你这疤痕，是？”李姨愣了一下，随即摸了摸疤痕，笑笑说：“没事，没什么。”老爷子拉了我一把：“小伙子，别乱说话。”后来，我在六小区的小公园看见了老人，正在拉家常，在老人堆中间说起了那个女人，原来，女人的老公叫李凯元，之前是个很好的丈夫。后来进了瑞康公司做老板，穿的名牌，开的车是奔驰，天天混在公司和酒场里，自从出名之后从来就再没有怎么回过家，回家时也是烂醉，醉了就打人，她脸上的伤疤就是他打的。人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啊，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在一个人身上表露出来，一个泉眼里怎么会喷出一股甜泉和一股苦泉呢。“那为什么她不离婚呢？”“她是个好人那，听说她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想和她的丈夫重归于好呢。再说，家里也不让啊，家人看上的是男方的钱那！”真傻。我说。
　　 有一次，我真的看到了女人吃三个煎饼果子的“奇观”。那会儿大概是上班时间到了，她直接就在那里吃开了，一个接着一个，吃的满嘴流油，吃的人没什么事，我们倒是看的心惊胆战，心想为什么她还能这样保持这身材。据她自己说，她每天都要去健身房健身，吃好喝好才是关键，嫌自己太瘦了。做人嘛，太胖不行，太瘦也不行。“这么多油，还养生那？”凡事都可做，就是看有没有益处了。她其实是实在太喜欢吃了。这世间的幸福有很多种，吃也是一种。但有时，重复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也会烦躁的吧？我说。不会，她说，一件喜欢的事或人，可以用尽全力去追求的。
　　　　关于李姨，还是人们口中的交谈对象。“她真的该离婚了。”老人叹着气说道。长时间的相处，我们已经都熟了。“你说，基督徒什么人的，都这么好吗？”我问，“不知道，迷信。”老头愤愤地说。“哦。听说是很好。”中年人插嘴。这是我第一次听说道这世上还有一种叫基督徒的人。“她很虔诚，总是在为他的丈夫祷告。”认识她的人说。为什么？爱真是一个强大，而在人间又是虚幻的东西啊。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老人叹气。“怎么了？谁惹你了？”我没好气的问到。“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享受，我给上海的女儿寄了房钱，她一分没动寄回来了。我的女儿啊。”说道这里，他的眼窝似乎有点湿。“她有八年没回家了，每次都推脱，还好，她给家里争了一口气。还好啊。”原来，他是个空守房子的老人。
　　　　就这么一天，又一天。直到一天，李姨不见了。没人直到她去哪里了。“听说是丈夫被拉下马了。最近不是反腐吗。贪了几个亿呢，真该死！”有人说。哦，我也有耳闻。怪不得，她这下惨了，家里没有经济来源了。我望着空空的小摊，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感觉总是少了点什么。老人也叹着气。我站在微风中。呦，是春天了，春风暖的让人想睡觉。草长莺飞，在冷淡的人们心中结出一朵朵花来。
　　　　 她回来了。我们默默的看着做煎饼果子的她。“要香肠吗？”她抬起头来。我们意外的发现，李姨的脸上并没有一丝顾虑，而是多了一份祥和。“要。”我说。“这算是怜悯吗？”突然，我的心中闪过这样的一句话。“好啊。”她高兴的说道。“我们夫妻一直很恩爱的。不要担心。”她说。“他是被冤枉的，总有一天，他会清白的，我一直在支持他。”“好冷啊。” 中年人插话进来，说：“我们说说海峡两岸吧。”“好啊。”她高兴的回答。听老人说，她会一直等到他的回来。一直等着吗。我想，多傻的女人啊。
　　　　 平凡的一天天过去，人在变，世界在变，时间在变，在若影若现不断变化的世界，人的心，也会变吗？我只知道，最后，我搬离了那个街区，那个卖煎饼果子的女人，那牢骚的老人，“好冷啊”的中年人，一顿三个煎饼果子的女人，我也没见到过，之后经过那个街区的时候，在小摊上的，是另外一个年轻人。我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