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1年级 散文阅读指导

浮生之眼


傅説再拜稽首,敢对扬天子之休命。 ALPHA轩

  2018年暑假活动《千眼》参赛文。性质为散文。
  浮生之眼
  
  文\Alpha轩
  
  
  
  “孩子都臭了,没法抢救的。”门诊医生说。
  
  “不会的,她还在动啊。”母亲抱着怀里全身发黑。高度腐败的瘦弱孩子尸体,依然执拗地哀求医生。
  
  直到医生报警,警察到来,带走母亲。
  
  母亲的邻居是个中年女人,她说,孩子一周前就死了。之前孩子一直在生病发烧,孩子母亲不带去医院,只是在家念经祈福。
  
  住处,几十本佛经,供奉了弥勒、药师、观音等十余尊佛像。
  
  夏天闷热的房间中,袅绕的烟,破旧的音箱中不间断的放着无法分辨字句的吟唱。房间中还余有尸体的腐臭味,随着那些吟唱声传入耳中的,仿佛还有孩子临死前的喘息声。
  
  
  
  2009年的那个夏天,乡下外婆家那边的一个孩子死了。那是个比我小两岁的小姑娘,总是扎着一双小辫,笑起来特别好看。我记得她的样子,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后来她就死了,再后来就埋了。她太小了,没人嫌她埋在地里占地方。后来我就长大了,也不怎么记得她了。那时我也那么小,也没有特别悲伤。某棵树的果子里,说不定就有她的笑脸。
  
  她的母亲,是个面容和善的妇女,见到我们小孩子,总喜欢笑吟吟地问我们多大了,边说着边给我们糖吃。她不但对我们小孩子不错,印象中总是虔诚地念佛祷告,一定是个很善良的人。这么善良的人,有着那么可爱的孩子,为什么会如此不幸呢?真奇怪。
  
  外婆的乡下,每年暑假我都会回去,那里有很多淳朴憨厚的小孩子。我是从城里来的——虽然这个城,在遥远的南蛮之地——反倒使我有点不好意思。我不认识哪种野菜哪种果子,而他们总是耐心的告诉我,用带着泥土和天空气息的普通话,尽力想让我听懂每一个名词。
  
  渐渐地我就认识了他们。有一些是姐姐,和她们的弟弟。我好羡慕那些小弟弟,有好几个姐姐,耐心地照顾他,把最好的都给他。自己也是个孩子,却像保姆一样呵护着顽皮的弟弟。
  
  我记得一个很瘦很瘦的姐姐,和一个有点胖的弟弟。我曾经疑惑地问那个姐姐,为什么她这么瘦。那个九岁的姐姐微笑着告诉我,她可不能吃胖,吃胖了就不好看了,还会被奶奶骂只知道吃不干活。而弟弟自然要吃胖一点,吃胖了才有力气干活。可是我却发现,都是姐姐在干活,她的弟弟却用她省下的能量,成天游泳爬树,和其他孩子打架。
  
  这个姐姐真是懂事——大概是很符合大人们对“懂事”的定义吧,所有的姐姐都很懂事,哪像我的学校里那些女生,一上体育课要跑步了,总叫肚子疼腿疼,管别人的时候又那么积极。想到这里,我不禁撇撇嘴。
  
  
  
  那时的我还很小,外婆的乡下在我的脑中,是抬头只有白云和湛蓝的天空,低头便是石头和茂密的野草。许多姐姐和她们的弟弟,或是更小的妹妹。
  
  每天里,夕阳西斜的时候,天边的火烧云就会被映得金光灿灿。这时候我便拿着小板凳,跑到房前屋后听那些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们唠嗑。我留意过,还真的都是老奶奶,老爷爷们总有别的事情要做。
  
  老奶奶们常常说着说着,脸上的皱纹又平添几分,仿佛显得更加忧愁了。看见我,又轻轻笑了笑。
  
  我不懂奶奶们的忧愁。
  
  只是从她们的话里,仿佛穿越时空,眼前却是再平常不过的她们。
  
  
  许池芳五岁的时候,是个喜欢笑、不爱哭的小姑娘。爸爸妈妈生了她的哥哥,过两年又生了她。兄妹俩在花椒树和燕子窝下一点一点长大,中华民国却在一步一步走向毁灭。
  
  妈妈生她的那一年,千里之外的河南爆发了大饥荒。她的爸爸和妈妈,还有她年仅两岁的哥哥,看着许许多多的人,都是灾民,逃荒来到了这个地方。
  
  这里有肥沃的土地,麦子雪白菜花稀;这里有沿着黄土高原蜿蜒流下的黄河,桃花流水鳜鱼肥。那些因为天灾和人祸不得不背井离乡、携带着妻子和儿女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人,很快定居下来。
  
  他们除了生命和身上的衣物,几乎一无所有,便在黄河岸边的山坡和原野上,建起简陋的茅棚,既不遮风也不避雨。虽然土地肥沃,他们却没有锄头,没有耙犁。许池芳的妈妈记得,那时候,每天都有来这里乞求做工的机会、只为讨得饭食的小伙子,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用脏兮兮脸上大大的眼睛盯着人看的小孩子,盼望给予一点施舍。
  
  黄河这边住的人们,和那些穷苦伶仃的灾民们,相处得还算融洽。春来秋去,许池芳出生了。
  
  抗日战争在许池芳三岁那年结束了。北方的一支队伍出现在了这个小村落居民的视野里。其实这支队伍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壮大,只是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就奔赴了东方的前线。三年前流落到这里的那些灾民,如今都已自给自足,安居乐业。因为灾荒而背井离乡的他们,如今他们中的许多青年又离开了这里,毅然投奔北方的那支队伍。
  
  在他们所原本服从的那个政府看来,这支北方的队伍无异于土匪。但是越来越多的人就是加入了这支队伍。他们开始与政府作战,底气是当年饿出来来的恨和血性。又是三个春秋,这支北方的队伍将原来的政府击溃,从此中国不再是中华民国的简称,而是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
  
  那一年,许池芳七岁。新的政府开始让她上学。
  
  不知不觉就到了1957年。这一年,全国各地都有大丰收,预示着好事发生。收割粮食的人手远远不够,数不清的粮食粮食烂在了地里。人手都去哪了呢?年轻的共和国百废待兴,农民们都被号召去炼造钢铁,为国效力。没人收粮食,人们吃的都是历年来的存粮。存粮多的好像吃不完。
  
  这一年的冬天很快过去,第二年的春天又来了。人们习以为常的雨水却久久未来。盼呀盼,终于盼来了十六年前的旱灾。
  
  农民没有存粮,存粮上交给了共和国,他们的劳动力奉献给了钢铁。城里的人只吃存粮,后来存粮就吃完了。
  
  
  
  许奶奶又哭了。老泪纵横。当时的我尽管年幼,也看得心酸。
  
  
  
  十六岁的许池芳到了嫁人的年纪。爸爸妈妈饿死了,哥哥有一天早上悄悄去了别的地方,从此生死不明。
  
  许池芳暗暗发誓,只要有一户人家能够提供给她每天一个馒头,她就把自己卖给那家的男人。
  
  他们十六年前目睹了那些人的悲惨经历,现在也摊到了他们身上。所有人的身上。
  
  
  
  许奶奶终究还是挺了过来。
  
  “树皮的味道……没有味道,观音土没吃过。老天保佑,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饿死,要么就是吃观音土被胀死,还在我终究没有惨到那种地步。老天保佑。”
  
  
  
  她最终还是找到了能够每天给她一个馒头的人家,挣扎着走出了三年的梦魇,这家人待她还是相当不错。她虔诚地感激过上天。
  
  这份虔诚没过几年却又不能再有了,二十五岁的许池芳现在坚决拥护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墙上原本是有手印的,几年前濒死的人们,被观音土胀得痛苦不已,手指在墙上抓出长长的痕迹,一直到了某个地方,戛然而止,然后成为无数倒毙的饿殍之一。
  
  现在墙上被精神抖擞的小伙子,用油漆漆上一句句虚妄的口号,油漆干后又贴上了一张张雪花一样的大字报。
  
  许池芳成了红卫兵,就像二十年前家乡那些投奔北方队伍的人们一样毅然。打了几个人?不知道。曾经对台上那些拥有着不屈骨气的反动派辱骂过什么?不记得了。
  
  曾经那些可笑的口号、颠倒黑白的鼓动、义愤填膺的质问,终于还是悄悄过去了,成了往事。许池芳终于成了中年女人。
  
  
  
  记忆终于变得越来越明朗了……许池芳和她的丈夫终于有了孩子,生活逐渐和幸福靠拢。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绿了中国大地,许池芳便进了一家外贸百货公司当售货员。这一年,许池芳三十六岁。
  
  许池芳从一个普通的售货员,靠着出色的业绩,做到经理,又一步步成为百货公司的负责人之一。她的儿子常生也上了幼儿园、小学,考上了不错的中学。旁人说常生是个读书之才,将来一定有出息,都建议许池芳要常生上高中。许池芳心里高兴,嘴上却不以为然,总说上个中专就行。
  
  常生还是努力考出了一个令人骄傲的成绩,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这时,时间已经到了1990年。
  
  
  
  “你常生叔,挺有出息,不但上了高中,还考了大学,还是什么师范大学,大家都知道他以后要当老师呐。”
  
  许奶奶说到这里笑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些。
  
  随即又深深叹了口气:“可惜啊,这个孩子啊,脾气执拗,我们怎么劝也不听啊。虽然他做的确实是好事,可最后还不是,唉。”许奶奶又好像要哭出来。
  
  
  
  常生毕业后还是不顾家人反对,旁人劝阻,走进了他的家乡更偏远的大山深处,成了一名乡村教师。
  
  大山里消息闭塞,交通极其不方便,也没有几家通电。常生数年如一日地给孩子们上课,替他们批改作业。有时到学生的家里去探访,有时和学生交谈内心。山里有田地,常生就要挥锄种地来糊口,省下工资为生活和以后做打算。这就成了他每天生活的全部。
  
  太阳升起又落下,月亮圆了又缺,星辰聚了又散。兢兢业业的常生不知道克隆羊多莉,不知道香港回归,不知道长江大水。他已经好久没有出去看望父母了。
  
  1999年的那个夏日,雨下得有点大。积聚的雨水从山上倾泻下来,裹挟着泥土和石块,成了山洪。山洪有时候会有,但有经验的山民都知道如何规避。
  
  但是谁也没料到这次山洪怎么就来得这么大,这么突然。
  
  常生那天和一个学生一起回家,因为离学生家更近,就走了一条平时不怎么走的小路。突然间山洪咆哮的声音撕裂了空气,紧接着洪水就席卷着树木断枝和泥沙,迎头扑来。那个学生年纪小,被吓得不知所措。常生奋力推了一把那个学生,那个学生往前踉跄了几步,在最后关头总算是跑上了一处高一点的地方。而常生再也没机会躲避来势汹汹的山洪,便被卷走了。
  
  
  
  山洪退了,另一个老师下山购置物品,几经周折终于打听到了常生父母住的地方。许奶奶得知了此噩耗,一时悲痛欲绝,几个月都无法走出失去儿子的阴影。
  
  她的丈夫原本身体就不大好,顿时中风了,从此落下病根。几年后,两人都退休了,便靠着还算充裕的退休金和一些积蓄过日子。有一天晚上下雨,房子正巧漏水,许奶奶听着滴滴答答连绵不绝的雨声,想起往事,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竟也没去查看老伴。她的丈夫一直沉沉睡着,一句话也没说。天亮了,许奶奶的思绪回到现实,翻身想叫醒老伴一起去买早点,却发现老伴怎么叫都叫不醒了。
  
  在一个好心邻居的帮助下,许奶奶把老伴送进医院,才知道人早就已经没了,据说是心梗,导致猝死。
  
  
  
  许奶奶又只剩下一个人了。
  
  
  
  2012年,小学一年级的暑假,我再一次回到外婆的乡下。许奶奶刚好七十岁。
  
  我坐着小板凳,在好几天的夕阳下,听着许奶奶讲完了自己的人生故事。许奶奶已经把一切都看淡了,只是在与左邻右舍的老邻居们唠嗑的时候,说到当年因为每天一个馒头就和她走过一辈子的丈夫,把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大山的儿子,因为饥饿早早闭上眼睛的爹娘,还有那个一辈子都沓无音信的哥哥,许奶奶还是会红着眼圈,和人倾诉自己的哀伤与无奈。
  
  我想起乡下的小伙伴,大都是兄弟姐妹相互陪伴,多好!也不会再饿肚子了,遥远的记忆太过遥远,现实又是那样真切。
  
  
  
  后来有一天,一对姐弟打工在外的父母突然出现在乡下,和姐弟的奶奶吵了起来。姐姐很瘦,弟弟有些胖。姐姐抱着弟弟在一边哭,嘴里不停小声说爸爸妈妈不怪奶奶不怪奶奶。
  
  我渐渐地了解了,姐姐和弟弟的爸爸妈妈打工在外,但是又很挂念两个孩子,除了必要的生活费外还常常寄些城里的零食给姐弟俩。姐弟俩由奶奶照顾。奶奶不喜欢姐姐,总是把零食都塞给弟弟,让姐姐干活。姐姐自己也舍不得吃的东西,都要留给弟弟。即便这样,奶奶还总是怀疑姐姐偷吃,常常骂骂咧咧地数落姐姐。弟弟不懂事,也跟着奶奶一起骂姐姐。
  
  有一天晚上,弟弟巧克力吃的太多,消化不良导致肚子胀气,哭着喊肚子疼。姐姐赶紧用一辆小板车,把弟弟放上去,推着小板车送弟弟到医院。因为奶奶的偏心,天天吃得不好,有点营养不良。
  
  于是那天晚上,那个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姐姐,一个人推着板车上因为吃巧克力太多而胀气的弟弟去医院,路上体力不支,晕倒在路旁。
  
  是热心的过路人,最终把姐姐和弟弟一起送到医院。
  
  
  
  姐姐不认为奶奶对她不好,她认为弟弟应该得到更好的呵护。
  
  
  
  克拉玛依的火,沙兰镇的水。成都的幼儿在家里饿死成了干尸,山西黑煤窑的孩子也成了一筐煤。多少纷乱的记忆,多少生命在某个惶惶不可终日的下午闭上眼睛,仿佛从未来过这世界一样。
  
  发高烧却没没有被妈妈送去医院,最终死去的小女孩,我终究不知道她的名字,也终究没有见过她的妈妈。多少的名字和妈妈都曾真真切切地存在过,转瞬之间又像空气中的浮尘一样变得虚无缥缈。
  
  死去的孩子终究死了,活着的孩子也一个个将要死去。若是没有,就看着你生命中和你有同样思想与感情的其他生命一个个死去。
  
  
  
  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
  
  松林里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
  
  一点点跟随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位置:发表区 年级:初中1 关键字:
作文id:872290 来源:原创 字数:4873 投稿日期:2018-8-4 21:52:22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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