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

在西街拐角的地方，有一个卖馄饨的摊位，傍晚七点准时出现在那，一直到晚上十一点钟才离开。每天都是如此，从未间断过。

摆摊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人挺和善，脸上总是挂着笑。

馄饨大份四块钱一碗，别的不卖，吃不饱再来，总得一回吃个舒服。

每天晚上，他的摊位那里总是坐满了人，有在外漂泊的年轻人，有深夜回家的加班狗，也有些慕名而来的吃货。

人们口口相传他的馄饨和别家的不同，不仅仅是因为馄饨有多好吃，而是那一锅底汤。不知道怎样熬制而成，浓郁鲜美的汤汁搭配着滚烫又顺滑的馄饨，让人欲罢不能。吃馄饨之前先抿一勺汤，咸淡适宜的汤汁顺着喉咙缓缓而下，是一种对味蕾的刺激，更是对肠胃的挑逗，忍不住就让人想要大快朵颐。

说的是挺玄乎，不知道真假，不过每天都有很多人去他那里，常客也好，尝鲜也好，哪个时间段都能看到吃着馄饨一脸满足的人们。

这里头有一个年轻人是从两个月前开始每天都会来的，没有固定的时间，但从未缺席过。他身形显瘦，不爱讲话，留着乱蓬蓬的头发，吃一碗馄饨就离开，不跟别人多交流，也不见他有朋友和他一起来过。

去的次数多了，有些闲人便开始议论起来，说他是外地来的，好像是被无良老板骗了钱财，最近才搬到这儿，也许没安什么好心，经常看到他跟附近臭名昭著的扒手待在一起。

来老头这里吃饭的常客大多是附近的人，彼此间多少还是有些了解。

不过大家也没太在意，议论别人的事情总是无关痛痒，纯粹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

冬至那天年轻人罕见的没来，甚至在这之后的一个月年轻人都没再出现过。

老头依然每天都会摆摊卖馄饨，依然是老时间出门，老时间回去。

那些悠闲的食客有一天又谈到这个年轻人的消息。

有人说他换地方住了，这里最近查的厉害，他技术不行不敢下手怕被抓；也有人说他偷东西被人抓住，好像被打折了一条腿，失主也不想把事闹太大，把他放了，不知道跑哪去了。

好人和坏人总是受人关注，一个是谈论起来让人嫉妒，一个是议论起来遭人唾弃。

怎样谈论都好，过过嘴瘾之后还是得把自己的日子好好地过下去。

十一点一过，老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瘸一拐的慢慢走过来，蓬乱的头发，消瘦的身形，坐在摊位那里开口要了一碗馄饨便不发一言。

老头又把火打开，熟练地重新包了几个馄饨下到锅里。

锅盖打开，积蓄已久的热气一股脑全都飘到天上，沸腾的热汤用力地拥抱着柔软的馄饨，迫不及待得就像是久违的爱人一样。

“小伙子，你知道为什么人们都说我的馄饨好吃吗？”

“大家都说汤好喝。”

老头笑了笑，用勺子轻轻地拨弄锅里的馄饨。

“对。我的馄饨跟别人家的一样，材料，配方，做法都是最普通的那种，关键就是这底汤，熬制的好就能改变这些馄饨的价值。其实这一个个馄饨，就像是我们一个个人一样，圆圆滚滚的大同小异，都是一张皮裹着一样的五脏六腑，而这汤就像是周围的环境，直接决定了他会变成什么样。”

年轻人不说话，老头把馄饨盛出来端给他。

“不过啊，馄饨没有选择的机会，而人有。”

两年之后老头去世了。人们在西街那再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馄饨摊，也吃不到那美味的馄饨了。

过了两个月，在之前馄饨摊旁边新开了一家汤面店，虽然是新开的店，但生意很不错，每天总是到很晚才打烊。

听去过的人说店里的汤面不仅份量大，价格还很便宜，而且汤面的味道很特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一传十十传百，那些之前的食客纷纷去尝鲜。

劲道的面搭配美味的汤，他们说恍惚间仿佛又坐到了老爷子的小摊前。

说完就大笑起来，老板也笑了。

听说那里的老板，是个跛脚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