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蓝临渊

《楔子》
　　荣臻十二年，南冥战事。冥界攻城，面色惨白的吸血鬼撕咬着奄奄一息的妖，妖群亦吸取亡灵的精魄。仿佛一盘即将结束的棋局，以群妖群鬼的尸首作棋子，密密麻麻铺满了妖界外疆的护城河。举目，皆为赤色。妖参谋长眼睁睁看着兵线从城外爬向城内，各色的法术光辉渲染着死亡的烟火。直至一只通体沧蓝的鱼妖出现，他的额上，尖锐的兽角发着妖异的红光，护城河的血水忽然暴涨，将冥界的亡灵猛地甩开……
《青梅》
　　荣臻四十八年，妖界。
　　“哈，少颜，来追我啊”
　　“切，你不就仗着自己有翅膀吗”
　　“no，临渊少爷我那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哈哈，不知何时才能飞得像鹏一样高呢？”
　　“就你，这辈子别想了。看打！
　　“哎哟，少颜妹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您就手下留情吧。”
　　嬉笑声被温柔的风抱着，渐行渐远了。没有人发现我那一闪而过的惊慌。看着临渊，我的竹马，在空中挥扬着沧蓝的羽翼，爽朗的笑容是绽开的花，藏不住一丝一毫的阴霾。临渊，如果你只是临渊，该多好啊。
　　收拾心绪，我唤他来放风筝。临渊生来就是顽皮性子，抓起风筝，抟扶摇羊角而上，入青天，过白云。我浅浅地笑了，随着临渊宽阔的羽翼，在茵茵之地欢快地奔跑。是了，我是一只鹿妖。抬头，看着他孩子气地盘旋，风筝跳着燕妖的舞，忽左忽右，临渊又卷起一阵风，风筝如燕，掠过柳梢，甩下栏腰，蹦过鸳鸯桥。风潇潇，钻进眉梢，不怜惜我长发及腰，只知迷乱双眼便好。
　　风筝飘远，我忙追上去，微微气喘，喊道：“临渊，别飞太快了。”他却聚起法力，风精灵撒着欢撩动我的黑发，双眼忍不住眨，忽地一脚踩空，“哗哗”，水涌上来，仿佛章鱼的长须从四面八方将我包裹，我不住扑腾，“救我，临渊！”。
　　临渊愣住了，玩世不恭的笑颜冻在脸上，他是鸟妖，同样不能入水，怎么办？他想呼救，但这是茵茵之地，目力难及最近的炊烟。看着少颜脸涨得粉红，他终是一咬牙，俯冲进水里。
入水，临渊却没有丝毫憋闷之感，他顾不得惊异，游到少颜身边，将她带离。
　　“咳咳”，我呛了几口水，恢复过来。看着临渊，我忽然瞪大了眼，他左臂上的鱼鳞纹身，正闪烁着沧蓝的光芒。临渊只顾问我有没有什么不适，并未发觉。为什么，冥冥中我总觉得，临渊很快就会知道这一切了呢？
　　次日清晨，万木书塾。
　　老先生卷起枯黄的书卷，不知是岁月为书卷描上了皱纹，还是书上的皱纹泛了黄。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读书声朗朗合奏，却有临渊那不和谐的一曲：
　　“少颜，你说这世上，真有鲲鹏吗？”
　　“当、当然信啦。俗话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一个加糖，一个微辣。来瓶雪花，带你勇闯天涯，哈哈哈哈……你怎么？”
　　却见他左臂的鱼鳞纹身忽然异动，仿佛蜿蜒的沧蓝岩浆从他的皮肤中钻出来，妖异而刺眼。“少颜，这是怎么回事？””我……我怎么知道。”
　　窗外的叶飘落，颤颤巍巍地落进临渊的瞳，连同，我的张皇失措。
　　老先生又讲起妖界的历史。“却说那荣臻初年，人界以瘦为美，冥界靠人类尸首的血肉以无法存活，大饥荒爆发，四处是为食物的劫掠残杀，更有胜者不惜吸食同类的血液，生灵涂炭，尸横遍野。冥王于是率军攻打妖界，南冥战场血流成河，吸血鬼的符文染红了城墙，群妖的法术引动元素风暴，这就是著名的南冥战事。这场战争，我妖界涌现出许多可歌可泣的妖斗罗，譬如那沧蓝斗罗，便是刚才提到的鲲。咳咳，还有那扶苏斗罗，是琴妖一族的圣哲，他的琴音宛若高山流水平定军心，又如万马奔腾鼓舞士气，亦似旌旗蔽空扰乱敌军；舞阳斗罗，花妖一族的女王，她用有毒的花粉消灭成群的冥军……”
　　临渊不满地叫起来，“为什么不介绍沧蓝斗罗？”。老先生笑得有些僵硬，转身望了望我。我心里咯噔一下，临渊，还以为能一直瞒下去呢。
　　我领他到了妖界书库。翻动那如砖块的史书，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荣臻十二年，南冥战事。……妖军事眼睁睁看着兵线从城外爬向城内，各色的法术光辉渲染着死亡的烟火。直至一只通体沧蓝的鱼妖出现，他的额上，尖锐的兽角发着妖异的红光，护城河的血水忽然暴涨，将冥界的亡灵猛地甩开……
《惋灵》
　　荣臻十二年，妖界。
　　临渊是鱼妖族的天才，年纪轻轻却能战胜数个已成年的族人。我坐在看台上，听着众妖的惊诧与喝彩，望着竞技场上那个矫健壮硕的身影，难掩心中骄傲。你是那么的优秀，你的笑容像光源一样，发着光，暖了一地忧伤。
　　可谁曾想，正是阳光太盛，才会渐凉。
　　万木书塾的老先生接到传报，南冥战火已燃。妖王征兵，所有青壮年妖必须参军，其他留在北冥，准备战略物资及照看老妖。哥哥姐姐都踏上出征的巨轮，和亲人挥手作别。这一去，生死两茫茫。
　　我不放心地扭头看你，却见那海一样沧蓝的眸子，正燃。
　　“临渊，你不会想！”“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挽留的话，想想却是没必要。因为你是临渊啊，你是整个鱼妖一族的骄傲，是我的骄傲，更是你的骄傲啊！比起你离去，我更不愿意见到一个终日郁郁寡欢的临渊。可是，那一刻私欲却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临渊，你能不能不要去前线，能不能躲在其他人的身后，能不能只是在南冥运送军粮……
　　但我知道这些话不属于你的琉璃心。我只是静静地站在河畔，看着临渊猛地钻进水里，鱼鳍舒展，未能知其修。你双翅一拍，便是滔天巨浪，呼啸着，沉吟着，从一片茫茫的沧蓝，化为水天交接处的一个点。目送着你，且适南冥。
　　那一刻，我多么希望，你不是鱼妖族千年难遇的天才。
《赤景泰》
　　听闻南冥招收医疗队伍，我慌忙前去报名。老先生见了，打趣道：“丫头，想临渊那臭小子了吧。”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绯红，眸中却是盈盈的焦虑忧心。多日的辗转反侧，我消瘦憔悴却浑然不觉。
　　是从何时起，你成了我的习惯？习惯清晨在书塾的课桌上，有一杯你泡的百香果茶；习惯午时归家的路上，有你一路的欢声笑语；习惯华灯初上星月渺茫，有你倾听我荒诞的幻想；习惯夜空晴朗，有你陪我看星星看月亮……如果只用一句话，那便是，城烟四起，我想见你。
　　医疗队伍驶向北方。巨轮已经最大限度地冲刺着，窗外的常绿阔叶已被冰雪针叶替代，我却仍觉得太慢，太慢。
　　南冥，迎接我的不是你爽朗不羁的笑，而是前线未成年鱼妖启用禁术，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却陷入昏迷的消息。
　　“啊！”我无法克制地尖叫，为什么，为什么刚来到前线，就让我看到浑身浴血的你？临渊？不要吓我，别闹了，这次的装死游戏是我输了，你醒过来，醒过来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唱歌给你听，你说我捏饺子总是笨手笨脚的，我可以改；你说我做菜总是不会放油盐，只要你醒过来我肯定会做一顿很美味的饭菜；你说我折的小船很漂亮，只要你醒过来我立刻教你折……
　　呜。
　　悲伤是天底下最强的毒，因为它会流成心底的河，不用多深，却能让河的主人心甘情愿，溺死其中。
《尾声》
　　南冥战场后方。
　　是谁拍了拍我的肩？我只依稀记得，她是医疗队的队长。她说，临渊是鲲的后代，鲲有两条命，而他的第二条命，便是化鲲为鹏。然而，重生的代价，便是记忆丧失。
　　于是，我触到他右臂的羽翼纹身……
　　鲲阖上他沧蓝色的眸。
　　鹏睁开他沧蓝色的瞳。
　　一个安宁的世界落入眼中。鹏轻声问了一句，可爱的少女，你为何哭泣？
　　地上淌着我连绵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