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

我双手合十，虔诚的祈求。

我在浑浊的空间中祈求。

我出生在一个寒冷的水乡。

自打上学以后，父母就再也没有笑过。

记事以来，家里每天都会摔碎一个盘子。

“我告诉你，等我们把所以盘子都摔碎了，我们就离婚！从此以后各过各的，永远都不再联系，就当是没见过！”

父亲每次都会吼得青筋暴跳，母亲也只会不停地擦眼泪。

而我，却永远都迈不开要去安慰母亲的腿。

他们都说我是罪人。

我是罪人。因为我不属于我的父亲。

父亲也曾笑容满面地抱着我，用他粗糙的手挠我的脸，只要我有反应他就会对我笑得很开心。

如今，他给我的是白眼，或者是接近憎恨的眼神。然而在大多时候，他不会看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就这样成为了家里的罪人。

哥哥也在同一时间将看我的眼神变了模样。

不过，最终他还是摸摸我的头，“静儿乖，不怕，这不是你的错。”

这不是我的错。

那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

爸爸，妈妈。隔壁王阿姨，邻居张爷爷。都在一瞬间对我冷漠至极。

爸爸每天都会冲妈妈吼，然后“啪”的一声，有一个盘子在地上破碎，四分五裂。我被惊得不敢动，地上的盘子在冲我张牙舞爪。

“爸爸……”我第一次在父亲额头上的青筋还未消下去的时候唤他，然而声音却不是我想像中的甜美，它是嘶哑的。

“别叫我爸爸！我不是你爸爸！滚！”父亲猛地站起来，把我拎着扔开。

我狠狠地摔在地上，盘子的碎片轻轻划过我的手臂。

我的手上是血。殷红的血。

我的头上有粘稠并且腥红的液体滑下来，混着我眼角清澈的液体滑下来。

全身都在疼。我疼得动不了，然而没有一个人来扶我。母亲看着我，不住地擦眼泪。

哥哥……哥哥……

我唤着。等那熟悉的削瘦身影扶起我时，我的意志已经无法坚持。

醒来时我躺在哥哥的床上。哥哥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我。

“静儿，你醒了。”

我看着哥哥脸上通红的巴掌印，眼泪无法控制地从眼角落下。

“哥哥……”我张嘴，嘶哑的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下去。

“我在。”他说。

“爸爸又摔了三个盘子，我们只剩下三个盘子了。”他说。

我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每次吃饭都是没有人说话的。屋子里没有声音，就先咀嚼的声音都微乎其微。

现在我们只剩下三个盘子了。

爸爸，妈妈，哥哥。

没有我。

“爸爸……”这是第一次在吃饭的时候有声音，我躺在床上，暗暗担心着哥哥。

“爸爸，静儿怎么办……”哥哥颤抖的声音在这安静而又狭小的屋子里格外清晰，“她受伤了……”

父亲没有说话。

直到我听到母亲收拾碗筷的声音，哥哥都再也没有说话。

我听见潮湿的木门被咯吱一下打开的声音，我以为是哥哥，没有转身看门外便轻唤，“哥哥……你来了啊？”

来人没有说话。

我用力压下浮在心海最上方而最清晰的情绪，说，“哥哥，你也不要难过，爸爸心情不好……”

“不过，爸爸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你说我没有错，那最近发生的到底是什么……是梦吗？如果是，那该多好。”我的声音渐渐失去控制，闷闷的。

“你有错。”我听见爸爸的声音，“你的存在就是个错。”

我一惊。

爸爸又摔了一个盘子。

我躺在床上，任门外喧闹得不成样子，爸爸的吼声，妈妈凄厉的哭声。

我还听到了哥哥的沉默。

又来了。

又是这样。

后天，或者明天，甚至今天，父母就要离婚了。

谁要我呢。

“嘎吱——”

在外面平静下来后，哥哥推门进来了。

他看见我空洞的眼神以及苍白的脸，担忧地问我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

哥哥叹气，坐在床边。

“爸爸妈妈很快就要分开了。”哥哥低着头，失落地说，“爸爸妈妈很快就要分开了。”

他不停的重复这句话。

“哥哥。”我终于出声，他一脸欣喜地看着我。

“我有错。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我说。

哥哥的脸刷地一下变白了。

“我是一个私生子……”

“你是一个私生子……”

“是我妈妈和别人的孩子……”

“是你妈妈和别人的孩子……”

“我妈妈瞒了父亲很多年……”

“你妈瞒了我这么多年……”

“最终还是真相大白了……”

“最终还是真相大白了吧？”

“这是报应……”

“这是报应！”

“这是命……”

“这是你们的命！”

“这是我们自己种下的因……”

“这是你们自己种下的因。”

“所以我们必须自己承受这样的果……”

“所以你们必须自己承受这样的果！”

我的声音和记忆中父亲的声音重合，我轻轻地诉说着。

哥哥一直摇头，狠狠地摇头，眼泪也在空气中闪着。

我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我静静地说着，说着。

哥哥摇着我的身体，但我感受不到。

这是我的命。

这就是我的命。

明天父母就要离婚了。

我看见窗外太阳露出一点点，焕发的光普照大地。

人们要起床了。要工作了。

我昏昏睡去。

这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