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了的弦

　　我用我的一生和无数断了的弦，编制了对你最美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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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随着度假的父母，来到了芦村。 　

　　芦村之所以叫芦村，只是因为那里生长着大片大片的芦苇。一到苇花开放的季节，苇絮就四处飘。那样白的苇絮，轻轻柔柔地飘在空中，使人宛若置身与仙境。 　

　　男孩石头就是在这里遇到她的。 　

　　石头本来不叫石头，叫林旺。只是因为他不爱言语，才慢慢变成“石头”的。石头都是最淳朴的，呵呵。石头自己是这样想的。 　

　　这天，石头又独自一人，带上心爱的弦琴，来到芦苇深处。 　

　　船在水面上缓缓向前移动，圈圈涟漪荡漾开去。石头望了望四周，确定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了，才拿起弦琴弹起来。 　

　　弦琴是芦村人自己发明的乐器，酷似古筝，却不如古筝那样庞大。弦琴上有七根弦，一曲伤怀凄美的《芦殇》从石头指间流泻出来。天与地似乎都陶醉了，一时间静寂无声，惟有那一个个悲伤的音符在人们心中跳跃。 　

　　一曲《芦殇》下来， 石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坐下来，准备休息会儿，却见芦苇微微晃动，从中飘出一个好听的声音：“你弹得太好了。” 　

　　“谁？”石头的神经崩紧了。“我可以看看你吗？”“好吧。” 　

　　不一会儿，浓密的苇丛中冒出一张清秀的脸：“嗨，你弹得真好。”“你是……？”石头觉得这个女孩和镇上的女孩不一样。“我是从城里来的，还没有听过这样好听的曲子呢。再弹一曲可以吗？”女孩的眼睛清澈如水，石头觉得她身上有种乡村女孩没有的气质。“好的。”石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郑重地拿起弦琴。从小到大，没人这样欣赏过他。 　

　　这次石头弹的是《飘》。这首曲子舒缓优美，用一个个音符代表了苇絮飘的过程，让人陶醉其中，不禁飘飘然。一曲下来，女孩忍不住鼓起掌来：“太好了！我们做个朋友吧！我叫云静。”说完，伸出一双细腻白嫩的手。石头吞吞吐吐地说：“我叫……那个，石头。”他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才轻轻地握了握云静的手。她的手软软的，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石头想。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云静很大方地说，“我是来读家的，要在这里住上一个月。这一个月，你教我弹这个哦……对了，这个在你们这里叫什么？”她指了指弦琴。“叫弦琴……”石头第一次与一个漂亮女孩站得这么近，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感觉到脸颊很烫。 　

　　“你帮我准备一把弦琴吧。先这样啦，我走了，该吃饭了。我下午再来。”说完，云静蹦蹦跳跳地走了。 　

　　石头望着还微微晃动着的芦苇，希望下午快点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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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头在船上吃过午饭，就去帮云静买弦琴。 　

　　弦琴很漂亮，木头板子油亮亮的。石头买完后又上了船，将草帽扣在头上，展开四肢躺下。他本来只想躺会儿，也许是最近太累了，一躺下就睡着了。 　

　　梦里，一大堆狗尾巴草疯狂地扑向他，弄得他鼻子好痒。“阿——阿——好痒。”石头从梦中惊醒，才发现那不是梦，而是确实有什么东西在动她，很痒。“谁啊？”石头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云静那张美丽的脸出现在眼前。他猛然坐起来。 　

　　“嘿，石头，你刚刚那傻样太好笑啦。”云静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哼，你戏弄我？”石头有些生气。“对不起啦，不是故意的。”云静见石头生气了，连忙道歉。“算了，哎，你怎么到船上来的？”“嘿嘿，我看这船离岸也不远，就钻过芦苇踏上来了。”云静颇有些得意。“小心翻船，弄湿你那漂亮裙子。”石头决定还击，拼命摇船，让云静站不稳。“你不要这样了……我错了行了吧？”“呵呵，”石头为自己的计谋感到高兴，“喏，给你，帮你买的。钱就算了。”“谢谢你，坏石头。”云静跳上岸，冲石头做了个鬼脸，“你也上来吧，岸上塌实。你威胁不到我了。”石头无奈，只得将船撑到岸边，自己也上了岸。 　

　　“石头哥，快教我弹弦琴吧。一个中午，我都等不及了。”云静迫不及待地说。“好吧，你先像我这样。”石头把弦琴架在肩上，像拉小提琴那样。云静也学着他那样做。“好，接下来来熟悉一下音。从右……” 　

　　石头讲了一大堆，也不知道云静听懂了没有。他自己示范了一下动作，就躲到一边休息去了。只是偶尔指出云静弹的时候出现的错误。 　

　　一个下午就这样晃晃悠悠地飘过去了，以至于石头看那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芦苇中，都有些许不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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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的日子，石头只要有空，就往苇河尽头的一排木屋跑。云静与父母就住在其中一幢里。 　

　　石头与云静几乎天天在一起练琴。石头弹，云静就将曲子和石头拉琴的姿势记在心里，刻苦地练习。不多时，《芦殇》《飘》等曲子云静已拉得极其熟练。一天，云静兴冲冲地叫石头坐下，自己则如音乐家，站得笔直，认真地架起琴弹起自认为弹得很好的《芦殇》。一曲罢，云静要石头给出评价，其实是想听表扬。没想到，石头把眼一闭，摇了摇头：“不好，只有形，没有魂。”“你讽刺我么？什么叫‘只有形，没有魂’？我明明弹得很熟练了。”云静感到迷惑。“弹曲子，只有形，没有魂是不行的。意思是你没有融入自己的感情。这首《芦殇》讲的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你就要弹出精髓。” 　

　　“唉，算了，今天先练到这里，累死我了，给你看样东西。”云静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有一首歌曲从里面传出来。“这是什么？”石头问。“这个在城里，叫MP4，可以听歌的。我想叫你把这首歌用弦琴弹出来，可以么？”“我试试吧。”石头接过MP4，很认真地听了几遍，“这个借我晚上回家听可以吗？我想今天晚上就把它弹出来，它和《芦殇》一样好听。”“好。看你那急样。对了，这首歌叫《断了的弦》，我们很多人爱听。” 　

　　晚上，石头在灯下不断琢磨这首《断了的弦》，经过许多遍的尝试，总算是弹会了这首歌。“呼——”石头长出了一口气，正想再听一遍加深印象，没想到MP4的屏幕上跳出几个字后就再动弹不得。石头不知该怎么向云静交代。 　

　　第二天，石头唯唯诺诺地对云静说MP4坏了，云静查看了一下MP4，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石头，你真可爱……MP4只是没电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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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头坐在明亮的客厅里，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云静的爸爸突然把石头叫到木屋里，叫他弹弹《断了的弦》。石头不想在大人面前弹弦琴，他担心以后这件事情会成为村里人的笑柄。云静爸爸的态度出人意料地坚决，一定要他弹。石头无奈之下，只好弹了起来。 　

　　石头自认为弹得不好，低下头准备虚心接受批评，没想到云静的爸爸竟激动地鼓起掌来：“太好了！音乐界就是要这种人才！我叫欧阳陈云，是个音乐家。我想收你做徒弟，可以吗？”“这个……我不知道。我大概还没有资格。”石头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套客气话。“要是你没有资格，那谁有资格？石头，我觉得你真的可以。我们明天就要回城了，希望你能答应我。”欧阳陈云很认真地说。“明天就要走？那……好吧。”石头狠了狠心，反正弹琴也是一条出路。 　

　　“石头，要认真！我爸说了，下次再来芦村就带你去城里。这段时间里，你好好联系。最好把你弹断了的弦收起来，到时给我看，我才知道你认真了没。”云静插了一句。“我会的……”石头在心里发誓，要在弹弦琴上取得一番成绩。 　

　　第二天一早，云静一家就收拾行李回城去了。云静拿狗尾巴草逗自己，叫自己教他怎么弹弦琴，自己为她在灯下一遍遍地琢磨《断了的弦》要怎么弹……往事浮上心头，石头惊讶地发现，“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在自己身上已经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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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静走后，石头的心空了一大块。他用所有空余的时间来努力地练琴。日子依旧一天天过去，云静一家却再也没出现过，倒是断了的弦石头收藏了不少，都是他自己弹断的。 　

　　石头长大了，是个壮小伙儿了。暗地里算算，云静来了又去也有三四个年头了。眼看父母越来越老了，石头决定到城里去，一边赚钱，一边找云静。 　

　　石头在最繁华的市中心弹琴，吸引了很多人来听。《芦殇》《飘》《断了的弦》，被石头弹得催人泪下。石头就靠弹弦琴生活，每一天都用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穿着白色裙子的身影却始终没出现。 　

　　也许是老天被石头的执着感动了，另一位音乐家收他为土地。从此，石头闭门苦练。本来他的悟性就好，再加上名师指点，在一次演出上一举成名。 　

　　音乐家很高兴，将女儿嫁给了石头。音乐家的女儿很漂亮，也很贤惠，本来说石头应该很满足了，只是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石头以后的日子平淡得像白开水。出名，演出，生儿育女，再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只是在他空闲时，眼前时常飘过云静的身影。他们之间似乎没有爱情，那为什么自己总是记着她呢？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也是，在青春里的事情，总是铭刻心中吧。 　

　　时间就在回忆中陨落。 　

　　石头已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有许许多多的荣誉、出色的学生，可他似乎都不在意。唯一在家人眼中神秘的，是石头珍藏的一捆断了的弦。没有人知道其中有什么故事。 　

　　一天晚饭过后，石头习惯性地拿起桌上的报纸，看到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四个字：欧阳云静。 　

　　云静？那个在芦苇丛中钻来钻去的女孩？石头迫不及待地看下去，接下来的内容却令他伤心：音乐家欧阳云静女士昨晚逝世于家中央处理器……旁边还有一张照片，仔细辨认，依稀可以看到年轻时的样子。 　

　　石头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明亮的木屋里，自己深情地弹奏《断了的弦》，云静的父亲陈云许诺收他为徒弟，云静让他收好自己弹断了的弦…… 　

　　几个月后，石头也走了。他死得很安详，面带笑容。身边，是许许多多断了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