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一如既往地随风飘泊，满天星辰不知疲倦地眨着眼睛，可是在大江奔腾东去的时候却已经沧海桑田，创伤痛苦了又忘却。
——题记
一
“吁！”
随着哨子一声尖锐的呼啸，她便撒开两条腿冲了出去。她清楚这种耐力跑刚开始不能跑太快，要节省体力，到后半程才能慢慢加速。想到这里，她便不去追赶旁边的人，努力保持着匀速。
跑啊跑！跑啊跑！她渐渐开始有些体力不支了，但她清楚现在已经到了加速的阶段，只要挺过这一关就能跑出一个不错的成绩。她咬紧牙关，手臂用力摆动着，开始加速。到了最后一圈，她使出了全速。她感觉自己似乎快不行了，两条腿已经渐渐麻木，胸口也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现在自己能跑多快，只是想象着自己在被一群坏蛋追赶。什么都不要想，脑子里只有几个字：“使劲跑！使劲跑！”
风在她耳边呼呼刮过。这也就是耐力跑最艰难的阶段：冲刺。每个同学每每冲刺完，都会把它形容成：“整个人都没感觉了，好像下地狱一般。”
第四圈，前半圈50米她逐渐加速，到跑道尽头，她猛得一蹬，已经全速前进的身子借着惯性一眨眼的功夫完成了折回（跑道是直跑道，跑到尽头需要折回来）。她看见黄言和胡晓婷还在呼哧呼哧的慢慢跑，而李健和已经冲刺完毕了，她顿时心急火燎，开始用尽全力狂奔起来。风在她耳边呼呼的仿佛一瞬间带走了她所有的意识，站在终点排队和看热闹的同学们的身影模糊了，又渐渐摇晃起来，越来越清晰了……
“加油，加油！”五米、四米、三米、两米、一米……在这句清脆的话应声落地的同时，她倒在了一个同学胖胖的身上，整个世界都仿佛在她眼前颠倒了……
体育老师按下了手中的秒表，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秒数：“杨慧，1分45秒。”
二
杨慧家在甘肃武威的双城镇，她是双城镇的这所小学六年（2）班的学生。农村孩子上学晚，杨慧此时已经十三岁，班里年纪最大的男生苏浚文十四岁，城里的孩子在这么大时已经快初中毕业。
武威，古称凉州，正是王之涣《凉州词》中“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的凉州。双城是这西部边塞的一座小镇，只有区区三万多人。这里的精神物质生活也严重贫瘠，没有电脑，没有书店，地摊上卖的还是郑智化在九十年代的歌。
学校里唯一的娱乐设施是乒乓球台，两块砖头垒起来算是球网。城里人习以为常的电子产品在这里却是稀罕。学校里仅有一台电视机，还是曲面的显像管屏幕，两个巴掌拼起来就能盖住屏幕，放在校长室里。还有就是操场上的一台老广播，再优美的声音传出来也会严重变了形。体育室里只有一台秒表，还是教育局派人来赠送的。跑道上没有铺胶，在上面跑步后总会脚疼。篮球架那些器械，同学们也只能在放学后到一公里外的一个小体育场才能见到。每当下课，总会有一些低年级的男生在走廊里随便折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当球乱踢。
正是在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所学校，杨慧和苏浚文等三十多名同班同学度过了几年难熬的小学时光。
至少，在两公里外的邮局可以订到一种青少年杂志，比两个本子叠起来厚不了多少，却是孩子们平日里除了课本外，唯一可以看见一丝精神曙光、聊以解飨的东西。每个月有一期。因为偏远，杂志总要很久才能拿到手上。然而每个同学都总满怀希望地期盼着它的到来。有时候杂志不小心被老师发现，老师就会没收，要家长来领；要是胆敢在课堂上翻一眼，就会被当场撕掉。
每一期杂志的封底都会有一首歌曲，有时是爱情歌曲。杨慧他们便会铺开纸把中意的歌曲简谱和歌词抄下来贴在房间里，每天放学回来对着它低声练唱，要不就是在同学间传唱。
这一切，老师并不知道。
三
苏浚文走过来，递给了杨慧一瓶矿泉水：“喂，刚跑完步不能立刻休息，站起来吧。等你缓缓劲喝口水。”
杨慧努力站了起来，脸上的汗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落，又渗进了跑道表面的缝隙里。她接过苏浚文手中的水，拧开盖子就咕嘟咕嘟地把水灌进嘴里。苏浚文看着她的“喝”相，略微尴尬地伸出手来：“那个，喝慢一点吧，没人跟你抢。”
杨慧感觉喝下的水足够解渴了，把盖子一拧，潇洒地丢到苏浚文手里就走开了。苏浚文撇了撇嘴，把水放到一旁的草丛里。
下课后杨慧回到教室里，掏出语文书放在桌面上。下一节是语文课，可以算是杨慧最喜爱的主课了。
“丁零零——”
同学们陆续走进了教室。过了一小会儿，语文老师来到了讲台上。语文老师四十多岁，在这所学校里算是经验丰富的了，可是面对着这帮已逐渐走入青春期的孩子还是总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两鬓早已冒出了几缕银丝。
这一节课的内容杨慧并不喜欢，但还是努力集中精力坐直听讲。
突然，杨慧发觉有人在拉扯她的头发。她回头一看，只见后座的黄言一副不怀好意的笑脸，两只手不自然地平放着。果不其然，是黄言那小子，老想着摸她的头发。“干嘛，干嘛？”黄言还装作奇怪的样子。杨慧懒得理他。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当杨慧聚精会神地聆听着老师讲的一个段落大意时，头发又被人拉扯。好烦哪，杨慧转过身去飞快地朝黄言翻了一个大白眼。老师却停下了讲课，喊道：“杨慧，认真听课！”杨慧浑身不爽地转了回去。
这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老师走了之后，杨慧噘着嘴把书盖上，气呼呼地对还在嬉皮笑脸的黄言丢下一句话：“你等着瞧吧，臭黄言。”转身就找到苏浚文那里，把自己的郁闷全都倒了出来。杨慧本来就不喜欢有人弄她的头发。
于是苏浚文大步走到黄言座位前，一把把正在和李健和谈笑风生的黄言给拽到了一边。黄言刚开始还莫名其妙地盯着苏浚文，苏浚文的拳头很快落到了黄言身上。李健和想替自己的兄弟求情，苏浚文却面无表情地说道：“这里不关你事，滚，不然你也来挨揍。”揍得黄言连连求饶、保证再也不敢骚扰杨慧，苏浚文才放过黄言，扬长而去。
四
转眼之间，就到了第二天。
这天，杨慧正在看杂志，这时胡晓婷走过来说：“哎，要不今天做完作业之后我们去魁星楼转转？”杨慧想了想，点了点头。
今天，今天真是说过就过。
所幸今天作业不多，杨慧留在学校里一会儿把作业全部做完了。她背上书包，拉起胡晓婷的手：“走吧。”这是另外四个跟杨慧要好的女生也跟了过来。胡晓婷说：“好哇，我们一起上去魁星楼聊聊天。”
魁星楼位于双城镇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已经不清楚是何年何月由何人所建。但小镇上的孩子，常常要来魁星楼玩耍，有时只是当做一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毫无疑问，这座饱经沧桑的古楼，是这里唯一能带给孩子们一些文艺气息的地方。
六个女生拉着手，走进了魁星楼。
魁星楼的正殿里供奉着一尊神像，据老人们讲这就是天上的魁星神。魁星黝黑的脸上早已被岁月涂抹得面目全非，挺拔的身躯早已落满了灰尘，面前的灯烛贡品已经不知有多久没人料理过了。
魁星楼是砖土混合结构，一蹭就蹭下一把灰的墙上刻满了斑驳的字迹，依稀可辨：“武林盟主”、“盖世传奇”。小孩子们常常在这里打发无聊的时光，将自己的幻想融入现实。
杨慧掏出一盒饼干，撕开包装袋分给五个姐妹。胡晓婷捏着一小块饼干，想要说什么，犹豫了一下——
“要不，我们签订一个誓言，我们六个姐妹是最好的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离不弃。”
这个主意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一个女生不知从哪找来一张白纸，率先写下了胡晓婷的话：我们六个姐妹是最好的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离不弃。然后，签下自己的大名：丁洁。
丁洁把笔递给胡晓婷，又递给杨慧，在纸上一个个写下自己的名字：胡晓婷，杨慧，陈思羽，朱雪丹，林思雅。
一行秀气的字迹。
最后签名的王佳沂想了想，慎重地在大家的名字后面署下一个日期：2007年5月12日。
这份在成人看来天真可笑，在几个女孩看来却如同山盟海誓的誓言，交由胡晓婷保管。
五
三天后是星期一。
许多诸如“跳皮筋”之类的游戏，城里的孩子早已抛弃，可是农村孩子却仍百玩不厌。
杨慧是班里女生的“老大”，人缘特别好，每当下课总有一帮同学簇拥上来围着杨慧转，不是讨教错题就是找杨慧来跳皮筋。杨慧跳皮筋技术好得让许多女孩子眼红，比方说一般绳子是别在小腿上的，这是最低的难度，稍难的是别在大腿上、别在腰上，别在胳肢窝下的高度就已经让许多挑战着望而却步，而杨慧能够轻而易举地征服举在头顶的绳子。
杨慧既漂亮又成绩优秀，在班里算是数一数二的“明星”，自然也就少不了各种流言蜚语。如果这里的孩子们知道“绯闻”这个词，一定会当之无愧地加在杨慧身上。“整个年级都有不少人‘喜欢’杨慧，同学暗地里说的话都很酸——”后来胡晓婷回忆起杨慧生前的情况，感慨颇深地说。
语文课一如既往的平淡无奇，不少同学都昏昏欲睡，或者思绪早已飘向了九霄云外。杨慧这节课却一如既往地认真，深得老师喜爱。
下课后，老师让杨慧擦黑板，然后去办公室里休息。杨慧从容地走上黑板前，左右手各一个黑板擦，风卷残云般消灭了黑板上的字迹。遇到写得比较高的字，杨慧跳起来又跳起来，黑板擦在黑板上留下了一道掉弧线的痕迹，讲台下男生女生的都默默看着杨慧不断甩荡的马尾辫。
杨慧去门外不远处的水槽洗了洗抹布，然后又用抹布认真地将黑板都湿润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杨慧总算把整个黑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放好黑板擦、搭好抹布，就一个箭步扎到了苏浚文跟前：“啊啊啊——哥哥，我好累，你感觉如何啊？哈？”
杨慧把苏浚文称作哥哥，不仅仅是因为苏浚文比她大一岁，更重要的是苏浚文总能像一个大哥哥那样给她依靠，保护她前行，并在杨慧无助的时候挺身而出。杨慧打心眼里把苏浚文当做一个坚实的臂膀，经常像小鸟一样黏着苏浚文。苏浚文既无奈又暗自得意，每当被杨慧称作“哥哥”时，他也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快乐感受。
照理说，每天放学苏浚文都要顺路送杨慧回家，一路上二人总能聊得海阔天空，然后再依依不舍地跟杨慧再见，再回到自己家里。放学时的路程也仿佛一晃而过，两人也早已习以为常。不过今天放学时，老师说：“苏浚文，留一下，其他人放学。”苏浚文便朝杨慧挥挥手：“杨慧你先回家吧。”
杨慧想了想，反正家离学校也不远，拐个弯就到了。那就自己走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跟苏浚文一起回家。
杨慧背起书包，脑子里回想着学校里那些搞笑的趣事，哼着小曲，朝家的方向走。过了一会儿，一座被几棵树遮挡、不起眼的平房出现在杨慧视野里，那就是她家。嗯，再走几十米走进一个胡同里就到了。杨慧放慢了脚步。
路旁站着几个小青年。邋里邋遢的着装打扮让杨慧好生厌恶。这附近一直都有些社会青年在这里鬼混，学校家长都常常教育学生们远离这些不良青年，据说他们还曾公然抢劫过几个本校的小学生，臭名远扬。想到这里，杨慧不禁拉紧书包带，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可是，那几个小青年看见杨慧，还是围拢过来。一个卷毛的说：“喂，小妹妹，哥们要花点钱，识相的拿出票子来相安无事，否则——”那个卷毛扮了个鬼脸，把手指按的咔咔响。
“你们——喂！”杨慧在心里大叫不妙，试图冲出几个小青年的重围。不想身上背的沉重的书包影响了机动性，杨慧被另一个人一把拽住。杨慧被绊倒在了地上，恐惧地望着几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卷毛狞笑着用手掐住杨慧的脖子，杨慧尖叫不出声，正当他们准备对杨慧动手动脚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一个保安模样、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突然跳了出来：“喂，你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勒索小女娃，还想不想活了？！”见那几个小青年还赖着不想走，他又喝道：“这帮六子（当地对小混混的别称），小心把你们都送进警局里坐监牢！”
小伙子怒目圆睁，吼着还把手伸进腰间佯装掏东西。一个胆小的说：“大哥，要不我们先——撤？日子还长！”为首的想了想，满脸不爽地一挥手，几个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小青年便一眨眼闪得没影了。
见勒索者走远了，保安赶紧把惊魂未定的杨慧从地上扶起来，拍拍她身上的土，一边关切几句：“小姑娘，你多大了？有没有事？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杨慧对这个在危难关头，“路见不平一声吼”、出手搭救了她的年轻保安很是感激，小声回答：“我、我叫杨慧，今年十三了。谢谢啊，要是你没来帮我我都不知道会咋样——”
杨慧打量了一番小保安，想了想，又说：“要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小声对小保安说：“你当我的哥哥吧，以后就保护我，好吗？”说着回头又望了一眼刚刚几个小青年消失的地方，“我真是很怕。”
小保安眉开眼笑：“好哇，正好我也想有个妹妹。我叫张明阳。”
小保安又说：“天色不早了，小姑娘快回家做作业吧。”
杨慧再三对她的恩人、现在是她的哥哥的张明阳道别，才消失在胡同里。
六
值周生擦掉校门口黑板墙上昨天的日期，用粉笔重新工整地写上“五月十六日”。宣告着新的一天，每个同学们新的任务，新的酸甜苦辣已经来临。
杨慧却出了点事情。
今天杨慧一回到教室，看到苏浚文，就习惯性地冲他叫了一声“哥哥”。苏浚文却把头转到一边去：“别叫我哥哥，我从今往后不再是你的哥哥。”
杨慧很着急，过了一会儿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哥哥”，苏浚文却不再理睬杨慧。杨慧问：“哥哥，怎么啦？我，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话一出口，杨慧就想起了昨天认张明阳当“哥哥”的事情，不禁脸红起来。
“你心知肚明。”苏浚文只是冷冷地撂下这句话。
一整天，苏浚文对杨慧都不理不睬。杨慧课都没上好，心急如焚。
放中午后，杨慧一路小跑追上了快步走的苏浚文。杨慧对苏浚文说：“哥哥，我怎样做，才能让你原谅我呢？对不起，但是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哥哥哪！”
杨慧说着，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狠狠拍到自己的额头上。后来杨慧服毒后，苏浚文把当时的情景描述成“血和砖灰交杂着流下来，样子很可怕”。但那天苏浚文看到杨慧试图通过自残的方式来换取他的原谅时，只是冷哼了一声，大步绕开杨慧走了。
杨慧被苏浚文甩在后面，呆呆的站着，苏浚文不知道她有没有哭出来。走了几步后苏浚文有些后悔了，想回来看看杨慧，毕竟他们也是同学。但是苏浚文却被一股无形的力牵引着，始终无法转过身来，看看那个伏在墙上的女孩的面影，满足她那个卑微的乞求。
苏浚文心事重重。吃完饭睡过午觉，他就一声不吭背起书包回学校了，等奶奶发觉时还奇怪地唠叨：“嘿，这小子，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了？”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杨慧回到操场，当着同学们的面跪下来，说：“我对不起苏……”随后便用手捂住脸，不住啜泣。几个同学看到了，也难过地皱了皱眉，安慰杨慧，扶她起来。杨慧却始终跪在操场的地上，苏浚文一直没来到她身旁，她一直跪着不起来，几个同学叹了口气，玩去了。
杨慧欲哭无泪。
七
五月十九日，星期一。
杨慧像往常那样背起书包去上学。
一个匍匐在路旁、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引起了她的注意。看见杨慧，老乞丐费力地抬起花白的头，用沙哑的声音向杨慧乞怜：“小姑娘……行行好吧……我两天没吃饭了……”说着端起面前空空的饭碗，果然是“一干二净”。
杨慧口袋里有钱，是今天买本子的钱。
杨慧想了想，从仅有的四块钱中掏出两张皱巴巴的毛票，蹲下来慢慢放到老乞丐的饭碗里。这时她注意到，虽然老乞丐神情黯然，可是用来向路人乞讨的饭碗却洗刷得十分干净。……或者说，拿来干别的也未尝不可。
杨慧觉得自己帮助了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剩下的钱也刚够买一个作文本和一个包子，心情大好，便哼唱起音乐课刚学的乐曲来，顿觉心情大好，不一会儿就到了学校里。
“诶，周三的聚会你去吗？”
“什么时候？我一定去！”
“做完作业，六点钟在学校食堂里，记得准时来哦！”
同学们边走边说笑，引起了杨慧的注意。
“什么聚会？”杨慧拉住从她身旁经过的胡晓婷。
“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反正就说好了五月二十三号星期三傍晚，在学校食堂聚会。嘻嘻，管他呢，可以去聊天，据说还有很多好吃的，我肯定要去。”胡晓婷把手搭在后脑勺上，漫不经心地回答。
“好的，我也要去。”
这是杨慧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用手指戳了戳胡晓婷：“诶，老师也去吗？”
胡晓婷想了想：“应该不去吧，那样我们就可以爽爽地玩一玩了，嘻嘻！”
“嗯，同学聚会呢，一定很好玩的样子。”
杨慧自言自语，长舒了一口气。
资料原文：http://www.360doc.com/content/14/1222/20/10154726_435008149.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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