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客

　　行客
　　最是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深秋时节，寒意蚀骨。
　　窗外的那棵大樟树，树叶杂乱，有些在风里不休止的沙沙作响，引风添寒，聒噪得很；有些在风里打着旋，终是落了一地，铺满了我的思绪。
　　想到你我便黯然伤神。
　　风吹得有些肆意，穿过我的发隙，跑到我的书桌上，轻抚着每一行为你写的情诗，又跑到床头的照片前，欣赏里头小女孩的笑靥，那个小女孩已不似当年天真烂漫。最后，它路过我的衣襟，穿出我的袖口，没有遗留一丁点儿温度。
　　樟树叶的沙沙声响停止了，气氛静得有些寂寞。
　　忽然，有一个轻盈的东西蹭过我的脸颊，痒痒的，落进了我的衣襟口里。我用右手手指将它捏了出来，指腹有凉意蔓延，思绪终于被惊醒。
　　我观察了一番，原来只是叶尖泛了红的樟树叶子罢了。
　　觉得有缘，又或许同情它的际遇，便信手放进了口袋。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叶子有得人扫了。”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总之我从来没去期待过，也不会有这个心思去期待下雪。我看着这入了冬后的世界--这入了冬后的窗景--天旷灰白，光亮从只余数片叶子的樟树枝桠间泻出来都不够明亮温暖，我这晦涩了许久的心，又怎会有希望的曙光乍现？
　　可是，惊喜就是那么的令人措手不及。
　　当风吹过来，犹如一把锋利的冰刀从我脸颊划过去，又冷又疼时，当我仍于深夜里莫名清醒地提笔时，一些柔软的东西，正慢慢的，慢慢的，像天使降落人间一般，降落在每一个俗人的梦里面，悄声无息地，降落。
　　早晨我醒得比以往稍晚，动作利索地穿好了衣服便走出了门。穿得很多，身体有些笨重，我只好慢慢地行走，尽管如此，对我的心情却并没有什么影响。
　　我目光里溢满了欣喜的光彩。是雪--我仿佛看见，鸿雁归复，荒芜田垄上，如晶莹剔透的绒羽，轻轻盈盈地躺下来，将整个世界包容在曙光里，白炽得耀眼。
　　有点不可置信的真实。
　　“妈妈，真的下雪啦！”一个孩童稚气未脱却同样欢欣的嗓音自不远处传入耳中，我回首，见她跑进了家里，要告诉她的亲人这个值得高兴的消息，就像只兔儿一样活泼可爱。
　　我浅浅的笑，真实到像走错了时空。可是我握紧了双手，鼓励自己相信，心中便涌起了勇气十足的暖流。我直了直腰背，抬脚，觉得自己精神百倍，全身轻松。
　　我往回走，看见那棵樟树，洁白的雪松松软软地缀在枝头，干净得映出了天穹雁阵飞往南北的踪迹，映出了田垄上花开花落的痕迹……
　　雪花坠在我的发梢化作了许多晶莹，我却毫无知觉。诗里头那个臆想的画面仿佛出现：你站在樟树下背对着我望着天，我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踏上雪地里你的脚印去追寻你，发出闷闷的声响。
　　当花枝腐朽
　　落叶归根
　　当鸿雁向南
　　朔风凛凛
　　当我孑然而立
　　想你的时候
　　不要一个人站在樟树下兀自望着天
　　鼻息和云朵那么密切
　　冬风干燥
　　日光微凉
　　请穿越寂静与荒凉
　　走到我心田的阡陌上
　　守护红豆凝成的芬芳
　　让相思的藤蔓延到你的发梢
　　请不要忘、请不要忘
　　这是我的缠绵未央
　　画面消失，我笑意更浓，粲如明星，走到樟树下，笑出声来，越发痴迷。
　　谁说我不爱你呢？
　　风朝背后吹去，世界无声。雪尽情的飘落，不可思议风大，将我脚下的花尸叶骨深埋，夹杂着冬日的美好。
　　室内洁净温暖，我呷了一口盏中的香茗，白气升腾，烟气氤氲，湿润了我的眼球。我望向窗外，看着这些可爱的精灵们，它们将希望藏在怀中用心呵护，正酝酿着，等待花开的芬芳。
　　我始终明白很多东西的难得。可遇不可求，是这江南以南的雪，是我在心中笃定的这份爱。
　　我凝思流泻于笔下白纸上，寓之为行客。或匆匆或徐徐，终是金风玉露一相逢罢了。
　　且行且珍惜吧。
　　安缺
　　2017.02.01凌晨